沈星晚伸出手,將他微涼的手攏進自己溫熱的掌心,輕輕握住。“沒有嚇到,”她的聲音很穩,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力量,“念初很擔心,但他很勇敢。念星隻知道爸爸去當英雄了。念辰…他睡醒了就什麼都忘了。”她頓了頓,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他們隻是很愛你。”
顧言反手握緊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尋求錨點的依賴。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將她的手拉得更近,臉頰輕輕貼著她溫暖的手背,汲取著那份源源不斷的安定力量。身體的沉重和不適依舊存在,但心口那塊沉甸甸的巨石,似乎在她無聲的包容和這簡單的肢體依偎中,悄然鬆動了一些。
陽光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緩緩移動。
又過了好一會兒,沈星晚感覺到他貼著自己手背的呼吸變得平穩悠長,似乎又陷入了淺眠。她小心地抽出手,起身走向廚房島台。那碗金黃的蛋炒飯早已涼透,凝結的油花浮在表麵。她將它們倒掉,重新開火,用昨晚熬好的高湯煮了一小碗細軟的龍須麵。清亮的湯底,細細的麵條,撒上幾粒翠綠的蔥花,熱氣騰騰,散發著溫暖樸實的香氣。
她端著麵碗,輕輕推開起居室的門。
顧言依舊靠在沙發裡,閉著眼,但似乎並未睡著。聽到動靜,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湯麵上。那嫋嫋升騰的熱氣和食物的清香氣,似乎終於喚醒了他身體深處沉睡的饑餓感。胃部深處傳來一陣空落落的鳴叫,不再是尖銳的疼痛,而是一種久違的、對溫熱的渴望。
沈星晚將碗放在沙發旁的小茶幾上,遞給他一把小勺子:“多少吃一點,胃裡不能一直空著。溫的,不燙。”
這一次,顧言沒有拒絕。他接過勺子,動作還有些遲緩虛弱,舀起一小勺帶著清湯的麵條,小心地吹了吹,慢慢送入口中。溫熱的湯汁滑過食道,落入空癟的胃袋,帶來一種踏實而熨帖的暖流。麵條軟滑易嚼,帶著高湯的鮮醇。他一口一口,吃得很慢,但很認真。額頭上不再有冷汗滲出,蒼白的臉頰似乎也因為這溫熱的食物而染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
沈星晚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吃。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陰影。他進食時依舊帶著一種刻在骨子裡的優雅,隻是動作間透出的虛弱,讓這份優雅更添了幾分令人心疼的脆弱感。
一碗麵見底,湯也喝了大半。顧言放下勺子,輕輕舒了口氣。胃裡被溫熱的食物填滿,那股磨人的空虛和鈍痛終於被徹底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舒適的飽足感,連帶著身體深處那無處不在的疲憊,似乎也被這暖意稍稍融化了一些。他抬眼看向沈星晚,眼底的沉重倦怠依舊,但那份被病痛和虛弱籠罩的灰敗感,已悄然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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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沈星晚問,接過空碗。
“嗯。”顧言點頭,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底氣,“舒服多了。”他嘗試著動了動身體,雖然依舊酸軟無力,但那種完全脫力的虛浮感已經消失。他撐著沙發扶手,慢慢地、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站直身體的瞬間,眼前還是不可避免地黑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牆壁。
沈星晚立刻放下碗,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顧言擺擺手,示意自己能行。他站在原地,閉眼緩了幾秒,再睜開時,眼神已經恢複了慣常的沉靜,隻是那份深重的疲憊依舊清晰可見。他看向窗外庭院。陽光正好,那棵古老的銀杏樹在金色的光線下舒展著枝椏,枝頭那點點嫩芽,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充滿生機的翠綠。
“我想…出去透口氣。”他低聲說,目光落在那些嫩芽上,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對生命本身的渴望。
沈星晚沒有阻攔,隻是立刻拿起搭在沙發扶手上的一件薄外套,幫他披上:“外麵有風,剛出了汗,彆著涼。”她的動作自然流暢,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心。
顧言順從地攏了攏外套,任由她攙扶著自己一條手臂,支撐著他一部分重量,腳步緩慢而略顯虛浮地走向通往後院的玻璃門。推開門的瞬間,初春微涼卻無比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夾雜著泥土、青草和陽光的氣息,瞬間湧入肺腑,滌蕩了室內殘留的藥味和沉滯。
庭院裡,陽光慷慨地灑滿每一寸土地。抗體晶體小徑上的星野薄霧早已散儘,隻留下被陽光曬暖的石麵。念星正蹲在星輝花圃邊,用小鏟子認真地挖著土,不知在忙碌什麼。念辰被放在一張柔軟的野餐墊上,旁邊堆著幾個軟球,他正努力地試圖把一個球塞進嘴裡。念初則安靜地坐在那棵巨大的銀杏樹下,背靠著粗壯的樹乾,攤開的植物圖鑒放在膝頭,小臉仰著,正專注地凝視著頭頂枝椏間那些新生的嫩芽。陽光穿過稀疏的枝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點。
聽到腳步聲,念初轉過頭。看到爸爸媽媽走出來,尤其是看到爸爸雖然臉色蒼白但能自己站著,他的大眼睛裡瞬間亮起光彩,像落入了星辰。他立刻合上圖鑒,小跑過來,停在顧言麵前,仰著小臉,眼神裡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顧言對上兒子的目光,伸出手,寬大的手掌輕輕落在念初柔軟的發頂,帶著安撫的力度揉了揉。他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溫和地看向那棵銀杏樹。
念初立刻明白了爸爸的意思。他轉身跑回樹下,踮起腳尖,小胳膊努力地向上伸展,試圖夠到低矮枝頭上一片剛剛舒展開、脈絡清晰可見的嫩葉。他夠得有些吃力,小臉都憋紅了。
顧言看著兒子努力的樣子,眼底的溫柔更深。他鬆開沈星晚攙扶的手,慢慢走到樹下。雖然腳步還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穩。他站在念初身後,伸出依舊沒什麼力氣卻足夠長的手臂,輕易地就摘下了那片念初踮腳也夠不到的、最鮮嫩的銀杏葉。
他將這片還帶著晨露濕意、近乎透明的嫩葉,輕輕放在念初攤開的小手心裡。
念初小心翼翼地捧著這片葉子,像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他低頭仔細看著那清晰的、如同生命脈絡般延展的葉脈,又抬頭看看爸爸。陽光透過葉片,在念初的小手上投下淡淡的、生機勃勃的綠影。
顧言的目光,從兒子欣喜專注的小臉,移到掌心那片承載著新生與堅韌的葉子上,再緩緩掠過庭院裡玩耍的念星和咿呀學語的念辰,最後,落回身邊始終沉默守護、目光溫潤的沈星晚身上。劫波渡儘,陽光滿庭。身體的疲憊沉重如山,但心口,卻被這滿院無聲的生命力,和掌心這片微小葉脈裡蘊藏的、生生不息的力量,悄然填滿。
葉脈無聲,卻道儘千言。這劫後初愈的晨光裡,家的輪廓,從未如此清晰,如此溫暖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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