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親自挑選了一套他珍藏的、細如牛毛的反口刻刀和微型鑿鏟。沈星晚則花了半天時間,反複敲擊、傾聽木匣各個部位,尤其是底部和凹陷對應區域,在心中構建起一個清晰的內部結構三維圖像,精確判斷出損傷的範圍和程度。
開啟底板的工序由顧言親自操刀。他的動作慢到了極致,每一刀都凝神靜氣,確保不傷及周邊榫卯分毫。當底板被小心取下,露出內部結構時,沈星晚之前通過“聽音”判斷出的損傷區域,赫然出現在眼前——那處的木質果然出現了細微的壓縮和網狀淺裂。
最關鍵的內部修複開始了。
沈星晚洗淨雙手,屏住呼吸,拿起了那把她幾乎無法憑肉眼看清刃口的小刻刀。她需要先將那些壓縮的木質纖維極其小心地、一層層地挑鬆,再用一個特製的、帶溫控的微型烙鐵,隔著浸有特定藥液的濕布,對損傷區域進行極其短暫而精準的熱敷,利用熱脹冷縮和濕氣軟化,引導纖維恢複彈性。
這個過程,如同在米粒上雕刻,又如同給一位沉睡的巨人做最精微的心臟手術。她的手腕必須絕對穩定,力道必須毫厘不差,對時機的把握更是要求妙到巔毫。汗水很快浸濕了她的額發和後背,但她渾然不覺,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那方寸之間的刀尖和感知上。
顧言就站在她身側,沉默地充當著她的助手,遞送工具,調整光線,在她需要間歇時,用鑷子穩住木匣。他沒有出聲指導,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堅實的依靠。
時間在極度專注中悄然流逝。當沈星晚完成最後一次微力頂撐,撤去所有工具,再次輕輕叩擊那處原本凹陷的區域時,傳來的聲音雖然比完好處略顯微弱,但那令人不安的空洞感和“沙”感已然消失,變得堅實了許多!
外部那處凹陷,也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恢複了大部分平整,隻剩下一些細微的、需要後續補漆處理的痕跡。
成功了!
沈星晚幾乎虛脫般地鬆了口氣,這才感覺到手臂和眼睛的極度酸澀。
顧言上前仔細檢查了內部修複情況和外部的平整度,又用手指反複觸摸感受。良久,他直起身,看向沈星晚,目光深沉如海,裡麵翻湧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震驚,有讚許,更有一種……仿佛看到璞玉曆經打磨終現華彩的欣慰與動容。
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她,極其鄭重地、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這一下點頭,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具分量。
趙伯早已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連連道謝,看著沈星晚的眼神充滿了欽佩與感激。
送走千恩萬謝的趙伯,工棚內隻剩下他們兩人。
夕陽的餘暉將影子拉長。
沈星晚看著那個幾乎恢複如初的紫檀印匣,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成就感。她不僅修複了一件古物,更驗證了自己全新的思路和能力。
顧言走到她身邊,將一把小巧的、閃爍著冷冽寒光的鑰匙放在她麵前的工作台上。
那是他工棚裡那個存放最珍貴工具和材料的櫃子鑰匙。此前,她從未被允許觸碰。
“以後,”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如同驚雷般在沈星晚心中炸響,“這裡的東西,你都可以用。”
沈星晚怔怔地看著那把鑰匙,又抬頭看向顧言。
他深邃的眼眸中,是毫無保留的、徹底的信任與托付。
她明白了。
她不僅聽懂了紫檀的密語,更用行動證明,她已然有資格,踏入他技藝世界最核心的殿堂。
她伸出手,指尖微顫地拿起那把沉甸甸的鑰匙,緊緊握在手心。
“嗯。”她輕聲應道,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星光悄然漫上窗欞,將兩人的身影溫柔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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