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雙手環胸,抬起下巴,麵帶微笑,“那你說說哪個字最不好?”
“若。”
朝瑤從小夭背後低頭繞過,語氣如常,“世人常道,這件事若能這般這般,這次意外若能如何如何,該有多好;將來若能怎樣怎樣,我必將如何如何。”
“若”字是承認敗局後的歎息,更是伸出的、抓不住任何東西的手。
小夭的笑意如逐漸凋謝枯萎的花,若早日直麵內心,再勇敢點;
若能少些猜疑,多些信任;若能放下驕傲,坦誠相待;
若能不懼漂泊,隨心而行;若能在迷惘時,看清本心;
若能在心動時,不躲不藏;若能在離彆前,多說一句;
若能在重逢時,少些防備;若能不像浮萍,隨波逐流........
她是一個太缺乏安全感的人。她想要安全感,不想四處漂泊,被人追殺。最要命的是,她還不清楚她究竟愛的是誰的時候,是塗山璟首先向她吐露心跡,給了她來自瑤兒之外的溫暖和安全感,如同奇跡般出現。
她是一個活在刀鋒上的人。塗山璟給的溫暖太美好,美好得讓她害怕,就像久居黑暗的人突然見到陽光,第一反應是遮住眼睛。瑤兒給的安全感日久歲遠,漸漸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如花香聞久了就淡了。那份溫暖與安全成了理所當然,忘了生活是由無數個普通時刻。
她貪戀塗山璟手心的溫度,卻又在每個相擁的瞬間暗自計算離彆的日子;不是不想要這份溫暖,而是害怕習慣了這份溫暖後,某天醒來又變成那個流浪者。
瑤兒的離開與疏離,讓那些隱形支撐瞬間顯形,就像平日眼睛無法直視太陽,持續靠近自己的溫暖一旦消失,才驚覺陽光曾如何塑造自己。真正的珍貴往往穿著平凡的外衣,像一份延遲送達的禮物:當她終於明白時,已失去拆封的機會。
她是一個太習慣偽裝的人。明明渴望安定,卻總裝作滿不在乎;明明害怕孤獨,卻偏要笑說獨行自在。
最折磨的是,當她被相柳吸引時,那種心悸與對塗山璟的愧疚同樣真實。她恨自己為何不能像瑤兒那般乾脆利落地愛恨,偏要在兩個極端間反複拉扯。
她是一個被命運撕扯的人。對瑲玹的親情像根刺,紮在心底最柔軟處,明明想靠近,又怕傷他更深;對塗山璟的愛情似溫水,讓她貪戀又恐懼,怕這溫度終會涼透;對相柳的...那算什麼?
最痛的是看著瑤兒——本該是最親的妹妹,漸漸成了的陌生人。有時候她真想撕開胸膛,看看裡麵到底裝著多少不能言說的秘密,多少注定無果的期盼。
若是.....
西炎王筆尖停頓在紙上一寸,他也曾像小夭、瑲玹、瑤兒這般年少。他身邊也曾有一個同樣年輕的女子,記憶中那女子的容顏漸漸明了,是阿嫘,也是彤魚。
一生英明唯獨在西陵嫘和彤魚氏的事上一再優柔寡斷,若是當年不曾這般。
山頂涼風中,少年向少女許諾:將來送她一座能望月的宮殿。那一刻,純真無瑕。那時,他與她都不曾想到,幾千年後,在他為她建造的指月殿,他踢開哀求的彤魚氏,宣稱千年情分已儘,威脅她若再動朝雲殿的人,必將她“挫骨揚灰”。
初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再到日後的互相猜疑,雖日日在榻邊,她卻早已不是他記憶中那個人。
幾千年來他每一次忍耐,隻因為那一夜的刻骨銘心。
阿嫘呢?他一直以為他娶她,部分因她的能力,部分因她背後的西陵氏。百年後,他成為西炎國君,阿嫘是他的妻子與戰友。她為他放棄一切,以才智助他建立西炎國。
隨著時間流逝,他厭惡她的影響力,厭惡世人說他“靠女人得天下”。而她,從深愛到絕望,甚至後悔初見。
他後來才明白:她不僅是妻子,更是並肩作戰的夥伴。沒有她,就沒有西炎國。或許,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她至深,卻因驕傲與權力蒙蔽了雙眼。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初讀時悵然,細思後痛徹心扉。
朝瑤淡然地邊說邊收拾她占來的便宜,仿佛看不見小夭的失神,老祖宗的惆悵。
初見——無猜忌、無算計,隻有純粹的心動。
命運無常?,現實中初見的美好必然被歲月侵蝕。變心者往往不自知,而被背叛者卻要承受“為何當初”的煎熬。
初見時的驚豔與信任,最終淪為回憶裡的刺。時間成了最大的敵人,連懷念都帶著自我欺騙的色彩。
人生初見即巔峰,卻不得不帶著記憶繼續生活。
朝瑤回到府邸,鳳哥盤膝正在修煉,她與鳳哥的初見可不美好,一個想跑,一個想吃。
跑沒跑掉,換了個吃法。
她與相柳的初見也談不上美好,一個小心翼翼接近,一個防備警惕逃離。
接近與逃離,失之交臂的百年遺憾。
“鳳哥!”朝瑤出聲時就撲了上去,“咱們出門逛街吃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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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鳳垂眸,看著這個撲進懷裡的小廢物。洛神花印在她額間灼灼如焰,偏生眉眼澄澈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天真是無知,撒嬌顯得愚蠢。沒有實力支撐,隻會被他們視為獵物,而她隨時可以做回那個舉世無雙的玉山聖女。
她是梧桐烈焰中飄落的雪花,深海囚籠裡突然闖入的蝴蝶。
九鳳指腹輕輕劃過她的眉,再晚點回來太陽可以下山了,“不去。”
朝瑤???抱住鳳哥晃了晃,“去嘛,去嘛。”
指腹還停留在她眉間的洛神花印上,九鳳收手彆過頭,廣袖帶起一陣的風。“說了不去。”尾音裡還帶著未散的火氣,偏偏衣擺被兩隻白生生的手攥得死緊。
“鳳哥........”朝瑤拖長的尾音像裹了蜜的鉤子,指尖去勾他袖中的手指,“聽說城南新開了家酒肆,掌櫃的私藏了三百年陳釀...”話音未落,九鳳反手扣住她手腕,燙金的鳳凰瞳裡跳動著危險的焰色:“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