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躚雲袖拂過空中,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香風。
小夭唇角含笑,亦隨之起身,向眾人留下一句體貼的安撫,便隨著那道身影一同離去。
兩姐妹走出殿外,小夭正想打趣瑤兒把氏族子女當煎餅,剛才那一手明晃晃的相親。
意料之外見到瑲玹身邊的侍女走來。
“王姬,大亞,陛下有請。”
朝瑤和小夭跟著侍女東拐西拐,拐到紫金宮上方的山頂。
整座鳳凰花林如一團沸騰的霞火,毫無預兆地撞入眼簾。
潑天嫣紅轟然炸開,每一簇花,都是一朵凝駐的火焰,一團流動的胭脂。它們不開在葉間,而是直接從枝乾裡迸發出來,一叢叢,一簇簇,擠擠攘攘,將天也染透半邊。
風過時,那沉甸甸的灼灼紅色便翻滾成浪,發出沙沙的、介於歎息與低吟之間的絮語。
“小夭,瑤兒。”瑲玹坐在秋千上回眸,似往昔般喚著她們。
小夭笑著走過去挨著哥哥坐下,“怎麼會喊我們來這裡?”
“起來起來。”朝瑤走到瑲玹麵前,二話不說就把人扯起來。“年紀輕輕正是打拚的時候,站著。”
“我們相比不是你更年輕?”瑲玹話雖如此,卻站在秋千繩旁,輕輕推動秋千。
“你剛剛喊我哥哥。”朝瑤再次提醒。
小夭從乏味的宴會離開,現在渾身上下都是靈動勁,抓緊秋千繩,“瑲玹,你真的是弟弟,我娘說當年為了不引人懷疑,故意服藥延遲生產。”
“那又如何?你們始終比我出生晚。”瑲玹垂眸目光遊走在朝瑤和小夭臉上。
一個烈焰重生歸來變心易慮,一個曆儘滄桑後依然溫暖。
聚睛在那滿頭如月華流瀉的銀絲,銀絲無聲道儘那場慘烈的犧牲。
朝瑤轉頭望著瑲玹,“你到底要說什麼?我宴會上就喝了兩杯酒,忙著下山見我狗友姐妹們。”
“隻是想著我們好久沒聚,等幾日你們都要離去,聚在一起說會話。”瑲玹將目光挪向遠方。
“哥哥,我一年半載就回來了。”小夭目視前方,他們三人如同這片廣袤的山林。
共脈連根,同承一地?,共生於家族的血脈與記憶的沃土。成長後奔赴不同方向,雖不日日相伴,但在血脈中始終相連。
隻要根脈深處的記憶仍在,即便遠隔重山,也依然是彼此回望時,最熟悉的那片風景。
“我最近經常夢見我們兒時。”瑲玹低頭對著小夭一笑。
與小夭在朝雲峰分離時,他暗自發誓要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有能力保護一切,不再讓至親經曆黑暗。
當他登上帝位後,他發現自己擁有了天下,卻依然感到空虛和寒冷。
她們有了喜歡的人與事,洛洛不再入夢,小夭也不再是那個眼裡隻有他的妹妹。
哎.....朝瑤注視巍峨山林,聽見兩人對話內心不禁歎氣。
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嶄岩參嵯。九嵕嶻嶭,南山峨峨;岩阤甗錡,嶊崣崛崎。振溪通穀,蹇產溝瀆。谽呀豁閜,阜陵彆島。崴磈嵔廆,丘虛堀礨。隱轔鬱壘,登降施靡。
同出一脈的群山,終究會綿延成各自獨立的山峰。這並非山的本意,而是成長必然的走向。
長大後被賦予了多重身份,這些身份帶來了責任和枷鎖。彼此的生命排序中,兄弟姐妹這個選項,無可奈何地、順理成章地下降。
誰也無法再像兒時那樣,把彼此當做世界的全部。
何況,她從開始就沒有融入感,心裡的父母在另一個時空,她將自己當做過客,不歸屬任何一國一家。
國?她背負皓翎王與西炎王兩人教導,幫誰對付誰,都對不起她的良心,情感上被撕裂,無法將完整的忠誠賦予任何一國。
家?始終遊走在眾人之外的靈體,談何為家?她知曉一切,見過已故之人,深刻理解曆史的脈絡與每個人的命運,這讓她無法像普通人一樣擁有歸屬感。
如今,這天下的家與國,幫皓翎還是幫西炎,對她來說沒有區彆,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的人。
“瑤兒,你怎麼不說話?”小夭見瑤兒始終目視前方,沉默不語。輕輕推了推她,調侃著她;“平日你話最多,剛剛還要打要罵,這時候無人怎麼不鬨騰了?”
朝瑤掃了一眼小夭,故意長籲短歎,轉頭看向瑲玹,“你登大位,如今能理解皓翎王、四舅與四舅娘的選擇嗎?”
瑲玹回視著她的眼睛,雙瞳剪水,一身如玉。清澈似水的星眸,仿佛能將世間所有人的心思都照的無所遁形。
“如今我身居高位,首先是帝王,然後才是你們的哥哥。”
鬆開秋千繩,雙手負於身後,惆悵且無奈,“我理解,不怨不恨,卻心存僥幸,總想著當初會不會有更好的辦法?改變這一切。”
為了帝王的寶座,他不得不一次次犧牲、利用、甚至傷害作為哥哥本應守護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