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麵的防風邶掃了她一眼,將剛才順道買饆饠遞給她,“你找得到你家祖墳嗎?”
朝瑤.........西炎最老最老的始祖宗是誰?上次萬族譜寫的是誰來著?“等辰榮山那位壽終正寢,我就知道了。”
防風邶失笑,指尖在她掌心不輕不重地一撓,“那你可要活得比他久。”話說得散漫,眼底卻掠過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認真。
“你這不是廢話嘛。”朝瑤一口咬掉半截饆饠,甜中帶酸,麵皮嚼勁與櫻桃醬酸甜交織,完全不輸上輩子吃過的水果派。
狗友食肆做甜食的廚子手藝愈發好了,縱古觀今的美食,她多說幾句,他們費心琢磨一翻,不出幾日就能複刻出來。
趕緊喂了一個給防風邶,“快吃,等會冷了就不好吃了。”
防風邶含住,咀嚼間微微點頭,眉毛一挑,“不錯。”話音剛落,唇邊又遞來一個,“這個是蟹黃的,更好吃。”
“你是照顧人家生意,還是照顧我的胃口?”防風邶漫不經心地咬住,享受著她的投喂,動作流暢自然,做著早已做過千百遍的事。
果不其然,大半碗熱湯麵,其餘的饆饠全進到他嘴裡。
風從巷口吹來,帶著隔壁攤檔炸果子的油香、蜜餞鋪子的甜香,以及不知誰家爐灶裡傳出的、最樸素的柴火氣息。
防風邶一手牽著她,一手提著她買到各種零嘴,朝瑤喝著生津止渴的荔枝膏水,還不忘給防風邶投喂。
每次朝瑤遞來零食時,亮晶晶的眼睛滿含期待,笑容璀璨,防風邶心裡感慨幸好自己胃口不小。
換個平常人,早撐死了。
兩人邊吃邊走,離開繁華的大城池,去往稍遠的村鎮。
防風邶與她肩並著肩,在人群裡慢悠悠地晃。她時而拽住他衣袖,踮腳去瞧前頭捏麵人的攤子,時而順手從他拎著的油紙包裡拈一塊還燙著的五色糕。
他也不攔,由著她鬨,隻在她唇角沾了糖屑時,伸手用指腹抹去,動作隨意得像拂去一片落葉。
“寶邶,你瞧這麵人兒,捏得可比你俊俏多了。”她舉著個麵人,在他眼前晃。
防風邶瞥一眼,哼笑:“不及我萬分之一。”話說完卻付了錢,將那對她模樣的麵人仔細收在袖中。
“醜得很,沒收了。”
一旁的茶攤老板娘看在眼裡,一邊擦拭著粗陶碗,一邊對著自家漢子的背影悄悄歎了口氣。
嘴上不饒人,可那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她會拉著他蹲在街邊,為糖人的價錢與小販據理力爭,得勝後將晶瑩的糖人遞到他唇邊。
她會笑嘻嘻地搶走他剛斟滿的酒盞一飲而儘,又會因小販一句誇讚“姑娘與公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光明正大去勾他的手指。
他一如既往任由她牽著,在被人群衝撞時下意識地將她護在身側。
兩人易容成平凡夫妻的模樣,去參加鎮上的集會。她故意在人群裡弄丟他,等他尋來時,又眨著眼問:“這位公子,可是在尋人?”
她在被他逗著急時,追過一條街叫囂著讓他站住。逮住他,攜酒飛上最高的屋簷,睡意朦朧間將漫天星辰指認為漏掉的芝麻,而在拂曉的微光中,靠著他肩頭沉沉睡去。
防風邶抱著熟睡的她回到屋內,相擁而眠。睡前指腹習慣性勾勒著她的輪廓,視線描摹著她恬靜的睡容。
她在糾結猶豫什麼?他們之間,她不是一貫喜歡對他得寸進尺嗎?任何事都能被她巧令名目,說成你好我好大家好。
怕他為難?或是礙於他依舊在辰榮,擔心為他招來麻煩。
他本可以像毛球一樣自由飛翔,或像九鳳占據一方逍遙快活,天地之大任他遨遊。
過往的幾百年,為了洪江的恩情,束縛自由,扛起必敗的責任。帶領一群殘兵敗將,在深山老林中苦苦支撐,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複國夢。
為了維持軍師的威嚴,籌集軍資,不得不故意表現得冷酷、殘忍。他本不屑於偽裝和解釋,卻背負罵名化身魔頭,用這個惡名來震懾敵人、凝聚軍心。
為了最世俗的金錢而奔波,為了義軍的生存,他一次次低頭,多次接刺殺任務、當殺手,為軍隊籌集糧草軍餉。
桀驁不馴,絕非屈居人下之輩的高傲性子,卻在軍營以下屬自居,對洪江恭敬有加。
哪怕洪江堅持忠義而不懂變通的決定在他看來是迂腐,他也從未違背。
?若是愛了,必定是轟轟烈烈、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可她的血脈,他的立場,她與西炎王共登城樓那晚,他差點親手扼殺了自己的情感。
她回去做小殿下,忘記兩人的點點滴滴,那他暗中守著她便好,不去打擾她的快樂,她可以隨心所欲地長大。
瑲玹婚禮那天,獙君告訴他,她一直在等他,說她隻剩下幾年就會恢複記憶。
“不要在她無法為自己辯護,無法表達感受的時候,替你們兩個人的未來做出最終決斷。”
“若在她什麼都想不起時轉身,等她某天忽然記起一切,卻發現自己最重要的那個人,早在她最糊塗的時候就走丟了,這份後知後覺的傷心,會比任何告彆都更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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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獙君可知?
當她蹦跳著追逐蝴蝶時,他正站在陰影裡為她拂去暗處的風霜;當她對著糖葫蘆展露笑顏時,他咽下所有本該落在她耳畔的私語;當她踮腳撈著水裡的月亮,他早已為她隔開了整片湖底的暗流;當她在山林救治弱小的生靈,他正把暗處覬覦她血肉的妖物化作水霧氤氳。
就像古樹深紮的根係,哪怕再不見天日,依然固執地往她在的方向蔓延生長。
相柳向朝瑤靠近了些,摟著她的手更緊了些,微涼的嘴唇輕貼在她額心。
那場救助是命運的紅線,恩情是相遇的契機,他愛上她,絕非因為死鬥場的救命之恩。
沒有重逢時,他想過遇見她以後,可以暗中保護她,滿足她的願望,用任何方式償還。
在清水鎮,他並不知道眼前這個靈動狡黠的女子,就是當年的洛洛。
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狡黠靈動、膽大妄為的她。因為她不經意的神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靈光,更或許是那份早已刻入靈魂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