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瑤的目光平靜地迎上瑲玹,那眼神清澈如水深不見底。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陛下既有此仁心,臣自當領命。”
環視殿內眾臣,最終目光落回瑲玹身上,一字一句道:“既立帝啟之源,當以功在千秋、澤被蒼生為唯一準繩。凡入英烈祠者,無論出身西炎、皓翎,亦或辰榮,皆需以此重新勘定、評述其功過,由史官秉筆直書,公告天下,以垂範後世。此乃真正的安撫,而非簡單增減撫恤、論功行賞所能及。”
辰榮熠沉穩應對:“帝啟之源見證的是超越一族一姓的功業。”
中原臣子紛紛附和出聲:“當年辰榮將士血戰至最後一刻,其忠勇天地可鑒。”
“不必爭執!”瑲玹出聲打斷爭吵不休的朝堂,本想試探各自陣營,豈料吵成一鍋粥。
朝瑤緩緩站起身。整個金殿,頓時萬籟俱寂。所有的目光,無論帶著怎樣的情緒,此刻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沒有看爭吵的雙方,而是望向殿外那片象征著無儘寰宇的蒼穹。
“不必在此爭論,誰流的血更有價值。”
“所有陣亡者,無論西炎、辰榮,皆入英烈祠同祀。這方是帝啟之源昭示的天下共主之象。”
朝瑤轉向瑲玹,微微頷首:“陛下以為如何?”不是請求,而是通告。
她贏了。瑲玹緩緩向後靠入禦座深處,指尖撫過扶手上的龍首雕刻。
不是站在臣子的位置提出諫言,而是以神權執掌者的身份,宣告天下共主的法理已然確立,他的安撫之議,便已經徹底失去了意義。
玉階之下,五王、七王等人麵露不甘,卻又無法反駁。因為反駁她,就等於否認了帝啟之源,所象征的超越一族一姓的宏大格局與永恒道義。
下朝之後,朝瑤與瑲玹同時起身離開,留下一群麵麵相覷的朝臣。
“朝瑤。”
瑲玹叫住目不斜視,一心往前走的朝瑤。朝瑤回眸時,瑲玹身邊的內侍等人早就悄無聲息離開。
“何事?”朝瑤看著瑲玹,麵不改色。
瑲玹站在朝瑤麵前,垂眸注視著她,不放過她任何細小表情,“為何突然宣布北極天櫃為帝啟之源,為天下還是為了一個人?”
“你問老天爺去,我負責轉告而已。”朝瑤展顏一笑,不接瑲玹話茬。“你要是問不清楚,你就找出個能接替我之人。”
朝瑤雙手背在身後,懶洋洋地走著。
“你是當真以為,孤.....”
“孤什麼?君權神授啊,我的小瑲玹。”朝瑤諷刺地笑了笑,加快步伐。
瑲玹注視她的離開,腦海裡是那股諷刺的笑,手緊握成拳,心中的戾氣好似怎麼也壓不住。
朝瑤沒有離開辰榮山,而是去了老祖宗的地盤,西炎王看見她這一身穿著打扮,“那小子天天想著贏你,在你這條路上,他偏執了,一根筋。”
“老祖宗。”朝瑤奪過西炎王手上的鋤頭,舉起鋤頭就挖出一個坑,三下五除二就是一個深坑,“這地怎麼種,得把鋤頭握在自己手上。”
看得西炎王眼皮抽搐,這是給他挖墳咋的?
“我要把蒼梧調去清水鎮。”
西炎王雙手環臂,眼中飛速劃過一絲笑意,“不怕我告訴瑲玹,蒼梧的真實身份?”
朝瑤恰好舉起鋤頭,瞄了一眼老祖宗,“我這塊磨刀石,你舍得嗎?”
話落立刻被踹了一腳,朝瑤大呼小叫捂住大腿,“老祖宗,我是女的,你咋能拿我當臭小子踹!”
“踹的就是你這個小王八羔子。”西炎王再次抬腳的功夫,朝瑤扛著鋤頭已經跑到田案對麵了,衝著他得意洋洋做著鬼臉,“你還以為自己是身經百戰的年輕人?老年人火氣太大也不怕給自己燒著。”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看見這一幕的宮人和侍女,連忙垂眸閉眼,全當沒看見,沒聽見。
西炎王東張西望,隨手抄起腳邊枯樹枝,“今天就得教教你什麼叫規矩。”
宮殿內整裝待發的小夭,驀然聽見外麵瑤兒驚天動地的呼聲,“救命啊~~~~~”
趕緊起身走出宮殿,珊瑚與苗圃緊跟其後,兩人呆若木雞地看著田間的一老一少。
朝瑤扛著那把比她手臂還粗的鋤頭,在田埂上跑得飛快,玄色祭袍的袍角在風中翻飛,宛如一隻巨大的墨蝶。
“老祖宗!您這可是公然毆打西炎大亞、皓翎巫君!有辱國體!有傷風化!”她邊跑邊喊,清脆的聲音在田野間回蕩,哪還有半分朝堂上執掌神權的威儀,活脫脫就是個被長輩追著揍的頑童。
西炎王舉著那根枯樹枝,站在田埂另一端,指著她笑罵:“小王八羔子!你給老子站住!你看看你穿的這是什麼!祖宗傳下來的禮服是讓你穿著滿山跑的嗎?!”
“我這是替您活動筋骨!”朝瑤一個靈活的轉身,躲在了一棵老桑樹後,探出半個腦袋,笑嘻嘻地說:“再說了,我這不是給您演示演示,什麼叫真正的深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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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炎王手腕一抖,那看似一折就斷的枯枝竟破空作響,帶著十足的威懾。
“我今日可是宣告了帝啟之源,功在千秋呢!”朝瑤眨了眨眼,語氣俏皮。“老祖宗,您就說我這塊磨刀石用得可還順手?五星好評有沒有?”
西炎王被這話氣笑了,丟掉樹枝,叉著腰:“你還有理了?!過來!”朝瑤非但沒過去,反而又把鋤頭扛上了肩,做出一副要遠行的模樣:“哎呀,看來老祖宗是嫌我煩了,我這就去清水鎮找蒼梧喝酒去……”
“你敢!”西炎王眼睛一瞪,“給老子滾回來好好種地!”
“好嘞!”朝瑤答得乾脆,立馬小跑回來,臉上還是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我就知道,您舍不得我這塊最好用的磨刀石!”她湊近幾步,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認真:“您放心,這塊地……我會守著。”她這最後一句說得極輕,落在西炎王耳中,卻比任何盟約都重。
他看著小兔崽子重新舉起鋤頭,在田地裡,認真地挖了下去。
“這才像話。”西炎王背著手走過來,站在她身旁,看她乾活。
“老祖宗,”朝瑤一邊揮鋤頭,一邊若無其事地哼哼道:“瑲玹那邊……您就多擔待點?”她笑得像隻偷了腥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