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之疾,治不好也沒關係。”
身處無聲之境,靜安王妃從未奢望自己有一天能聽到親人的呼喚或自然的旋律,能用言語表達自己想法。
這次朝瑤回來提出幫她調理,說是或許可以聽見世間的言語,她也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朝瑤能陪她在這四方天地,消解一時寂寞就足夠了。
“我貌美如花,沉魚落雁的母妃啊。”朝瑤知靜安王妃是怕自己為難,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隨即比劃著手語,“我說有法子就有法子嘛,你要相信我誒,雖然我是個江湖神棍。”
阿念衝靈曜豎起大拇指,“神棍,你對自己這稱呼還挺驕傲。”
“沒點真本事,怎麼忽悠人。”朝瑤嬌嗔一聲,回頭看著靜安王妃的侍女,“母妃的湯藥可有按照我說的話熬製?一日三碗可曾落下?”
“回殿下,王妃一頓不落,我們謹遵殿下吩咐,藥材浸泡半個時辰,武火快煎,文火慢熬。頭煎熬製一碗水,再加兩碗水混合熬製,三碗水熬成一碗水。”
“嗯。”朝瑤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裝模作樣給靜安王妃把把脈。“再吃三天。”突然站起來,伸長胳膊隨意地在空中比劃,“三天後再疏通疏通,保證藥到病除。”
做什麼春秋大夢,先天聾啞要是靠喝中藥治好,哪有那麼多殘疾人。神棍必須得神叨叨,順便給靜安王妃調理身體,看看能不能彌補當初生阿念時的損傷,不爭取讓皓翎王老來得子,也得讓靜安王妃年老體弱時好過些。
阿念瞧著雙手畫圈的靈曜???“你真會治?”母妃這兩日用的藥,她曾私下詢問過醫官,對方明明說藥方是調理女子氣血,補元氣受損。
問醫不是懷疑靈曜害母妃,她是怕母妃喝完上吐下瀉,蓐收曾說當年雲驍在軍隊給被傳染熱疾的弟兄喝草藥汁,喝得小隊一瀉千裡。
個個拉的有氣無力,恨不得睡在茅房旁邊,病好看見肉就眼裡冒綠光,比喝下去的草藥汁還綠。
瑲玹更是被一巴掌治好,總不能給母妃一巴掌,何況這和治療聾啞有什麼關係!
“上次你去西炎見太尊,看看人家的精氣神多足,女子更該補氣血了。”朝瑤手指停在阿念麵前,“你看看你,皮膚暗黃,頭發枯燥,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從哪個沙漠刨出來的乾貨。”
阿念???震驚地看向身後海棠,“海棠!你怎麼沒提醒我?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她是去曆練不是去變醜的,更不是當乾貨。
海棠認真看看王姬,又遲疑地看看小殿下,“二王姬,你最近是有些脫發,但...氣色尚好。”麵若桃花,哪裡是靈曜殿下說得肌膚暗黃。
阿念摸著頭發尖叫,脫發還不嚴重?母妃這年紀沒脫發,父王沒禿頂,朝瑤一頭白發,個個沒脫發,她怎麼可以先脫為敬。
連忙讓人傳喚醫官,想辦法保住她的一頭青絲。朝瑤瞧阿念如臨大敵的模樣,做名媛,拚頭發,我出頭,你出發。
“拿去,看你怕的。”朝瑤將一株玉顏芝扔給阿念。阿念接住一瞧,驚呼道:“靈曜,你又去搶誰了?”
朝扒皮啊,以前和她出門看見一株樹有藥用價值,她都得扒皮摘果。
手中這株九轉玉顏芝完全成熟,晶瑩透剔。
“路邊撿的。”靈曜看了看靜安王妃,故意用手擋住口型與阿念說悄悄話,阿念十分配合她的儀式感,附耳傾聽。
“之前送了一株給馨悅,你也不能落下,熟了立馬給你弄來。”
阿念轉動玉顏芝,揮手讓海棠將屋內人都帶下去,屋裡僅剩靈曜與聽不見的母妃。
“朝瑤,”她問出了那個壓在心底的問題:“瑲玹要迎娶馨悅了嗎?你怕我難受特意回的皓翎?”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玉顏芝,指尖微微發白。
朝瑤抬眸,看著阿念那雙寫滿不甘與委屈的眼睛,不閃不避地迎上她的視線:“你不是早知道他要娶馨悅,莫非現在心裡堵得慌?”
聽阿念叫朝瑤,朝瑤也收起靈曜麵對親人嬌憨的那一麵,狡黠地看著她,“你知道你輸馨悅哪裡嗎?”
她不如馨悅?阿念瞬間惱怒地看著朝瑤,“論身世外貌與本事,我哪點不如她?你今日不說出個一二三四,我饒不了你。”
這話說得凶狠,可眼底深處那片茫然,卻暴露了她此刻的無措。
“切。”朝瑤嫌棄地瞅著阿念,拿起玉勺吃蜂蜜浸漬的桃子,味道鮮美清甜。
邊吃邊說:“輸在你愛瑲玹。”語氣比買菜還隨意,仿佛討論的事無足輕重。
愛一個人怎麼會是輸?知己難尋、人心難測、真心難求,一個人真心真意去愛另一個人,為何會成為輸家?
阿念不明白,她對瑲玹的感情不建立在任何身份、地位之上。從帝王到平民,人人渴望真心,可為何真到了眼前,又常常不懂珍惜?
“輸在你的真心純粹且無私,並被瑲玹得到了。”朝瑤抬頭掃了一眼阿念,“帝王心術本質上是一場永不停歇的權衡遊戲。辰榮馨悅代表的中原勢力是一個巨大需要被安撫的籌碼,權力遊戲的核心是不斷獲取新籌碼,平衡各方勢力,而不是去珍惜一個已經穩穩握在手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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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阿念覺得心頭那股無處宣泄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就泄了氣。
朝瑤放下玉勺,目光如清澈的溪流,映照著阿念漸漸怔忪的神情。
“無論瑲玹是否立你為後,你都會站在他這邊。這份確定並不會流失的愛,對他而言,他可以用寵愛或者尊榮來交換,無需動用?王後這個位置。?”
阿念拿起塊糕點卻沒有立即吃。指尖傳來的溫度和清甜的氣息,混合著朝瑤話語中的深意,在她的心湖中激起難以平息的波瀾。
“他選辰榮馨悅,不是因為她比你更好、或是更愛他,而是因為他?早已在爭奪權力的路上,把自己和王後之位都當成了籌碼,抵押給了中原勢力?。現在是他必須兌現的時候,他沒有反悔的資格。”
這番話說得直白而殘酷,卻又如此真實,真實到讓阿念連逃避的借口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