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威在渡口最大的“望江樓”包下了幾桌酒席,說是犒勞連日辛苦的眾人。
酒酣耳熱之際,推杯換盞,劃拳行令,之前的緊張疲憊似乎都隨著烈酒下了肚,煙消雲散。
廂軍士卒們難得放鬆,古家、錢家等望族的武者護衛也放下了平日的矜持,與軍士們勾肩搭背,大聲說笑。
唯有幾處角落,稍顯安靜。
落霞派的餘長老帶著弟子們占了一桌,路青青心不在焉地戳著碗裡的魚肉,偶爾抬眼,目光便不受控製地飄向另一處更安靜的角落。
顧淵獨自坐著,麵前隻放了一壺清茶,一杯水。
他並未動筷,隻是平靜地看著窗外墨色的江水,仿佛這滿樓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讓原本想過來敬酒的幾名軍官都訕訕地止住了腳步。
張威喝得滿麵紅光,見顧淵滴酒未沾,端著酒碗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顧教頭!”他大著舌頭道,“怎麼……怎麼不喝點?這望江樓的‘江心月’,可是……可是好酒!”
顧淵抬眼看了看他漲紅的臉,又看了看他手裡那碗渾濁的酒液,淡淡道:“我不喝酒。”
“哎呀,人生在世,不喝酒怎麼行?”張威還要再勸。
旁邊一個機靈的親兵連忙扶住他:“將軍,您喝多了。顧教頭喜靜,咱們還是彆打擾了。”
“哦,對,對!”張威一拍腦袋,“顧教頭,那什麼……房間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就在隔壁,上房!您好好休息,養足精神!”他指了指樓梯的方向,又衝顧淵豎了個大拇指,“您……厲害!”
說完,便被親兵半扶半架著離開了。
顧淵微微挑眉,隔壁?
他順著張威剛才指的方向看去,正好與不遠處路青青看過來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路青青臉頰微紅,連忙低下頭,心頭卻是一陣亂跳。
隔壁?那豈不是……
她心裡像揣了隻小兔子,七上八下的。
這幾日總被師伯嚴厲警告,不許她再靠近顧淵。
可她心裡實在好奇得緊,尤其是見識了顧淵那神乎其神的槍法之後,總想著找機會請教一二。
現在住得這麼近,簡直是天賜良機!
可轉念一想,他已經看穿了自己女扮男裝……
自己再巴巴地跑去一個男子的房間請教武功,是不是太……太不知羞了?萬一他誤會了怎麼辦?
一時間,路青青糾結萬分,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餘長老將她的神情儘收眼底,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瞪了她一眼。
路青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不敢再亂看,隻能悶頭扒飯。
酒宴持續到深夜才漸漸散去。
眾人大多喝得酩酊大醉,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地回各自房間休息。
望江樓的小二們殷勤地收拾著殘局,臉上依舊掛著謙卑的笑容,隻是偶爾與其他幾個小二交換眼神時,眼中會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顧淵沒有理會那些醉醺醺的家夥,徑直上了二樓,找到了張威安排的房間。
推門而入,房間確實比尋常客房寬敞乾淨許多,陳設也算雅致。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帶著江水的濕氣撲麵而來,讓他精神一振。
隔壁房間,路青青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豎著耳朵,能隱約聽到隔壁傳來的細微動靜,似乎是顧淵在擦拭兵器?還是在打坐練功?
她好幾次走到門口,手都抬起來了,卻又在最後一刻放下。
去,還是不去?這個問題在她腦海裡天人交戰。
萬一他正在練功,自己去打擾豈不是很失禮?萬一他根本不想搭理自己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樓下忽然傳來一陣極輕微的騷動,像是有人在刻意壓低腳步聲行走,還夾雜著幾不可聞的金屬摩擦聲。
緊接著,是幾聲短促而壓抑的悶哼,仿佛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
不對勁!
路青青心中警鈴大作,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她幾乎是本能地從床榻上彈起,一把抓過放在枕邊的短劍,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屏息凝神地貼在了門板之後,心跳如擂鼓。
走廊裡,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氣!
“動手!”一聲低沉的命令響起。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伴隨著骨頭碎裂的脆響和臨死前絕望的嗬嗬聲。濃鬱的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
有埋伏!是衝著生辰綱來的!
而且……他們似乎早有預謀,多半在酒裡動了手腳!
路青青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握著短劍的手心裡全是冷汗,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聽得分明,那些短暫的慘叫和掙紮聲,分明來自護送隊伍裡的武者和廂軍士卒!他們……他們很多人恐怕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