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油燈如豆,光線昏暗。
楊紅錦坐在床邊,對著那昏黃的燈火,一動不動,仿佛一尊失了魂魄的雕像。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名婦人端著一碗熱粥走了進來,正是她的乳母孫氏。
“少主,您一天沒怎麼吃東西了,喝點粥暖暖身子吧。”孫氏將粥碗放在桌上,看著楊紅錦蒼白失神的臉,眼中滿是心疼。
楊紅錦緩緩抬起頭,目光空洞地看著乳母,嘴唇翕動了幾下,沙啞的聲音才艱難地擠出喉嚨:“孫娘……他……他知道了……”
孫氏一愣,“什麼他知道了?”
“顧淵……他知道……我是女兒身了……”楊紅錦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
“什麼?!”孫氏手中的碗險些掉在地上,她幾步衝到楊紅錦麵前,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臂,聲音都變了調:“這……這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知道的?少主,您……您沒有跟他說什麼吧?”
這個秘密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
楊家如今隻剩下少主這一根獨苗,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若是被人知道楊家最後的“男丁”其實是個女兒身,那些對楊家虎視眈眈的仇敵,還有那些所謂的“忠臣義士”,會怎麼想?
楊家複興的大業,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楊紅錦搖了搖頭,將今日顧淵所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孫氏。
孫氏聽完,臉色愈發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她喃喃道:“完了……這可如何是好……若是他將此事宣揚出去……”
看著乳母驚慌失措的模樣,楊紅錦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似乎也到了極限。她低下頭,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滴落在手背上,冰涼刺骨。
是啊,她本是女兒郎。
楊門之後,忠烈傳家,到了她這一代,卻隻剩下她一個嫡係血脈。
祖父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老淚縱橫,字字泣血,讓她務必以男兒身支撐門楣,延續楊家香火,重振楊家聲威。
從她記事起,便被當做男孩撫養。
她不能穿漂亮的花裙子,不能玩女孩家的遊戲,每日都要束胸勒腰,穿上寬大的男裝,學的是騎馬射箭,練的是楊家槍法。
她也曾有過困惑與反抗。
記得七歲那年,她偷偷藏了一支桃花簪,被曾祖母發現,嚴厲的訓斥之後,便是冰冷的竹鞭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曾祖母一邊打,一邊流著淚說:“紅錦,你給奶奶記住!你是楊家的麒麟兒,是楊家未來的頂梁柱!楊家,不能沒有男丁!”
後來,她又嘗試過幾次,想告訴身邊的人,她喜歡女兒家的東西,她不想再裝扮成男孩子。
每一次,換來的都是更嚴厲的懲罰,不僅僅是長輩,就連府裡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失望與譴責。
他們會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以大局為重”,“莫要辜負了楊家列祖列宗的期望”。
漸漸地,她明白了,她的身份,她的性彆,從來由不得自己選擇。
她是楊家複興的工具,是承載著家族榮辱的符號。
她不能哭,不能軟弱,更不能顯露出任何女兒家的姿態。
那沉重的期望,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金人南下,家國破碎,幽州失陷,楊家再次遭受滅頂之災,她帶著乳母和幾個忠心的護衛倉皇南逃,一路上的顛沛流離,讓她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這亂世的殘酷,以及肩上責任的沉重。
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偽裝,習慣了用冷硬的殼將自己包裹起來。
可是,當顧淵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望過來,用那般篤定的語氣說出“楊家女兒”四個字時,她所有的防線,瞬間崩塌。
那是一種被徹底看穿的赤裸與恐慌。
“少主,您彆怕,咱們……咱們趕緊離開這裡!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孫氏回過神來,聲音顫抖地說道,“那個顧淵……他年紀輕輕,武功卻那般高強,心思又如此深沉,若是他……”
“不。”楊紅錦忽然開口,打斷了乳母的話。她抬起頭,淚痕未乾的臉上,卻出奇地平靜,眼神中甚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堅定,“孫娘,我覺得……他不會說出去的。”
孫氏一怔:“少主,您……您為何如此肯定?人心隔肚皮啊!”
楊紅錦微微搖了搖頭,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顧淵那清冷的麵容,以及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輕聲說道,聲音有些飄忽,卻帶著一種莫名的信任,“但我相信他。他那樣的人,如果要以此要挾,或者想宣揚出去,方才在酒樓就不會隻是點破。”
“他的眼神……很乾淨,乾淨得像一把磨礪到極致的槍,隻對準目標,不屑於旁枝末節。他似乎……隻是想告訴我,他知道了,然後讓我自己選擇。”
那個男人,雖然言語刻薄,行事冷酷,但他的眼神,乾淨得沒有任何雜質。他似乎隻對武道感興趣,對這些世俗的秘密、家族的糾葛,並無半分探究的欲望。
他點破她的身份,更像是……提醒?
或者,僅僅是強者對一個掙紮者的憐憫?
楊紅錦不知道。
這一刻,她心中那塊因秘密被揭穿而懸著的巨石,似乎悄然落下了一角,透進了一絲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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