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桓家為顧淵準備的客院,靜謐無聲。
顧淵盤膝坐在榻上,鳳淵槍立於一旁,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一人一槍之上,構成一幅靜默卻充滿力量的畫卷。
子時剛過,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
一道窈窕的身影蓮步輕移,悄然入內。
是桓玉。
一番雲雨,風住浪歇。
桓玉像隻溫順的小貓,蜷縮在顧淵懷裡,多日來的幽怨與委屈,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滿足與慵懶。
她知道,這或許不是愛。
但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擁有了他。
我愛他。
這就夠了。
……
次日,晨曦微露。
雲水山莊門口,顧淵已翻身上馬。
神駿的夜照馬不安地刨著蹄子,打著響鼻,似乎也渴望著即將到來的遠行。
山莊最高處的閣樓上,三道身影靜靜矗立。
桓清漣一襲紅衣,迎風而立,目光中是身為一方霸主的考量,是身為合作者的期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
桓玉站在她身後,臉上帶著饜足後的紅暈,看著那個身影,眼中滿是癡迷與不舍。
聶媚娘則靠在欄杆上,抱著雙臂,神情複雜。
顧淵感受到她們的注視,卻終究沒有回頭。
他輕輕一夾馬腹。
“駕!”
夜照馬發出一聲嘶鳴,四蹄翻飛,化作一道黑色閃電,於晨曦中瀟灑遠去,隻留給眾人一個孤傲決絕的背影。
一連數日,曉行夜宿。
策馬奔騰,衣袂翩翩。
顧淵騎著夜照馬,很快便出江南地界,行至一處荒山古道。
此地山勢險峻,人跡罕至,唯有一條蜿蜒的土路穿行其間。
夜照馬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不安地嘶鳴著。
顧淵眼神一凝,抬頭望去。
隻見前方路徑中央,一塊數丈高的巨石之上,一名身著破舊道袍的老道士,正背著雙手,迎風而立。
他須發皆白,麵容清臒,道袍在山風中獵獵作響,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派頭。
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時。
顧淵勒住韁繩,夜照馬停下腳步。
他從這老道士身上,感受不到絲毫武者的真氣波動,仿佛一個真正的凡人。
然而,他那浩如煙海的記憶,卻在腦海中瘋狂示警。
此人,極度危險!
老道士見他停下,清了清嗓子,正準備擺出一個自認為最瀟灑的姿勢,說出那句準備了一路的開場白。
然而,顧淵卻先他一步,眼睛微眯,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可是紫陽真人,張伯端?”
巨石上,原本仙風道骨,準備裝個驚天大逼的張伯端,聽到這五個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石頭上栽下來。
他穩住身形,臉上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瞬間垮掉,取而代之的是見了鬼一般的震驚。
這小子……怎麼會知道我的真名?!
這不道學!
劇本不是這麼寫的啊!
他這“紫陽真人”的道號,自從南宋初年得道之後,就沒怎麼用過了。
行走江湖,他向來以“邋遢道人”、“瘋癲老道”等各種不著調的馬甲示人,坑蒙拐騙,遊戲人間。
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整個天下,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看著最多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是如何一口道破他天機的?
難道是自家那不孝徒弟泄的密?
不對,那小子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
張伯端心中百轉千回,臉上卻已經恢複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他從巨石上一躍而下,動作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
“嘿嘿,小友好眼力。”
他也不否認,也不承認,撫著自己的白須,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顧淵,“不知小友師承何處啊?”
顧淵沒有回答他套近乎的問題,隻是看著他,思緒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