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四匹禦馬變成了由一匹黑馬拉拽,奢華馬車的行進速度卻並未減慢分毫。
車廂之內,異獸沉香燃燒,暖意融融,將外界的風雨與喧囂徹底隔絕。
何沅君跪坐在軟墊一側,素手纖纖,動作輕柔地為兩人烹煮著香茗。
茶香與沉香交織,氣氛靜謐。
真德秀清臒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他打量著對麵正襟危坐的少年,率先打破了沉默。
“顧先生,老夫有些好奇。”
“先生可知,靖康之恥,我大宋為何會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
這是一個足以讓任何宋人都感到屈辱與沉重的話題。
何沅君持壺的手微微一頓,悄然抬眼看向顧淵。
顧淵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語氣平淡。
“兵不習戰,將不識兵,文臣貪權,武將被忌,國本早已糜爛,非一朝一夕之故。”
寥寥數語,卻如同一把鋒利的解剖刀,瞬間將那段屈辱曆史的膿瘡徹底剖開。
真德秀渾身一震,他原以為顧淵不過是一介武夫,縱使武功蓋世,於國朝大事上,見解未必深刻。
可這番話,直指要害,比朝堂之上無數的陳詞濫調要精準犀利百倍。
“先生所言,一針見血。”
真德秀長歎一聲,神情複雜。
“老夫少時讀《資治通鑒》,以為讀懂了興衰更替。
可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感到無力。
正如先生所言,積重難返啊。”
顧淵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將茶杯放回案幾,發出一聲輕響。
“病入膏肓,非猛藥不能醫。”
真德秀的眼神愈發灼熱,他仿佛找到了一個能夠真正對話的人,談興大起。
“何為猛藥?”
“強軍,變思,集權,變法。”
顧淵吐出八個字。
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
每一個字,都足以在朝堂之上掀起驚濤駭浪。
真德秀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他追問道:
“敢問先生,此八字,何者為先?”
“強軍為根,無軍,一切皆是空談。”
顧淵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兩人你一問,我一答,從開國之策聊到眼下困局,從經史子集談到兵法謀略。
真德秀越聊越是心驚,他發現眼前的少年,其見識之廣博,思維之敏銳,遠超他的想象。
他所提出的許多觀點,看似離經叛道,卻又隱隱切中時弊,蘊含著一種破而後立的決絕。
這哪裡是一個江湖武人,分明是一位洞悉世事的戰略家!
他心中那份將顧淵引入正途,為國效力的念頭,變得愈發迫切。
延和殿外,馬車終於被叫停。
真德秀先一步下車,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淵扶著何沅君,踏出了車廂。
在他踏足皇城地麵的瞬間,一股若有似無的窺探感,自皇城深處一掃而過。
那感覺極其隱晦,卻帶著一股淵深似海的恐怖威壓。
大宗師!
顧淵心頭一凜,他順著感應的方向望去,卻隻看到重重宮闕,並無異常。
那股氣息,也隨之消失無蹤。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卻注意到,從宮門到大殿的沿途,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那些身披甲胄的禁軍,氣息沉凝,太陽穴高高鼓起,竟無一不是好手。
其中,更是不乏堪比一流、二流武者的存在。
這既是防衛,也是一種無聲的示威。
趙昀在告訴他,大宋皇室,並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顧淵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領著何沅君,跟在真德秀身後,步入燈火輝煌的延和殿。
……
皇城,禦膳房。
小太監李安,正端著一盤剛剛出爐的“玉露團”,在廊下小跑著,額頭上滿是汗珠。
“手腳都給咱家麻利點!”
禦膳房總管王公公尖著嗓子嗬斥著,手中的拂塵甩得啪啪作響。
“陛下今晚要在延和殿宴請貴客,但凡出了半點差池,咱家扒了你們的皮!”
禦膳房內熱火朝天,數百名禦廚、雜役忙得腳不沾地。
“王總管,這‘鳳髓龍肝’可都是用百年份的火芝和豬婆龍筋烹製,大補元氣,平日裡陛下都舍不得用,今兒個是什麼貴客,竟有這般體麵?”
一名相熟的掌勺太監湊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