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的繁華,是秋雪和淩道士從未見過的景象。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寬闊潔淨,兩側是鱗次櫛比的商鋪。
酒樓、茶館、綢緞莊、胭脂鋪,掛著各式各樣的招幌,在風中輕輕搖曳。
街上人流如織,有穿著綾羅綢緞的富家公子,有挑著擔子沿街叫賣的小販,還有那金發碧眼的胡商,牽著駱駝,滿臉新奇地打量著四周。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的香氣,混雜著女子的脂粉味和淡淡的焚香味,喧鬨卻不雜亂,一切都透著一股富庶與安逸。
這與他們一路行來的河北道,簡直是兩個世界。
在那裡,村莊凋敝,百姓麵帶菜色,眼神裡滿是惶恐與不安,空氣中永遠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這裡……就是臨安……”
淩道士看著眼前的盛景,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歎,語氣中帶著幾分向往,又帶著幾分酸楚。
秋雪沒有說話,她扶著身旁的張君寶,警惕地看著周圍。
臨安的繁華讓她感到一種疏離,這裡的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不真實,讓她愈發覺得他們三人的狼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張君寶依舊是那副癡癡傻傻的模樣,雙目無神,隻是任由秋雪攙扶著,機械地邁動腳步。
三人就這麼在臨安城內漫無目的的走著,似乎對周邊的一切都無比好奇。
“糖葫蘆!賣糖葫蘆咯!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叫賣聲傳來。
三人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個貨郎挑著插滿糖葫蘆的草靶子,山楂果上裹著晶瑩的糖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拉著她娘親的衣角,眼巴巴地望著那糖葫蘆,奶聲奶氣地央求著。
也就在這時,張君寶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波動。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那紅色的糖葫蘆上。
他的嘴唇翕動著,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
“師……兄……”
聲音很輕,幾乎被街市的嘈雜所淹沒,但秋雪和淩道士卻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激動。
“君寶,你想起了什麼?”秋雪抓著他的手臂,急切地問道。
張君寶的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他看著那糖葫蘆,腦海中一些破碎的畫麵開始浮現。
那是少林寺的後山,他和師兄董天寶偷偷下山,用攢了許久的銅板,買了一支糖葫蘆。
“君寶,以後師兄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讓彆人欺負你!”
……
“啊!”
劇烈的頭痛襲來,張君寶抱著頭,痛苦地蹲了下去。
那些美好的回憶,最終都定格在董天寶冰冷而陌生的臉上。
“殺愛人尚可,殺兄弟又何妨?”
“君寶,你太天真了,這世道,講的是權,是力!不是什麼狗屁仁義道德!”
冰冷的話語,和著義士們慘死的哀嚎,兄弟們絕望的眼神,在他腦海裡反複衝撞。
“不……不是的……”
張君寶喃喃自語,眼淚混著鼻涕流了下來。
他不再是那個癡傻的少年,那雙空洞的眼睛裡,被無儘的悲傷、悔恨和刻骨的仇恨所填滿。
他醒了。
卻也徹底碎了。
淩道士相互對視一眼,都露出些許喜色,連忙扶住他,秋雪蹲下身,用袖子替他擦著臉上的淚水,自己的眼眶也浸潤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良久,張君告的情緒才平複下來。
他看著眼前的秋雪和淩道士,又看了看這繁華的街道,聲音沙啞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