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張君寶都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
他打掃完庭院,便迫不及待地跑回了自己在臨安城租住的小院。
“君寶,你回來了!”秋雪正在院子裡晾曬衣服,看到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但張君寶沒有回應,徑直衝到院子裡的那口大水缸前,死死地盯著缸裡的水。
“君寶,你怎麼了?”
秋雪和聞聲出來的淩道士都有些擔心。
張君寶沒有理會他們,他伸出手,緩緩探入水中。
感受著水的流動,水的包容,水的無孔不入。
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卻能穿山裂石。
以柔克剛……
他想起了顧淵的話,想起了自己撬動石獅子的感覺。
他的手,開始在水缸裡攪動。
起初,水花四濺,雜亂無章。
但他不急不躁,一遍又一遍地嘗試。他學著水的樣子,讓自己的手臂變得柔軟,讓自己的力道變得綿長。
他畫了一個圈。
水流,開始跟著他的手臂,形成一個漩渦。
他又畫了一個圈。
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穩。
缸裡的水,仿佛被他賦予了生命,隨著他的意念而動。
時而平緩如鏡,時而洶湧如潮。
他整個人,都沉浸在這種奇妙的感覺中。
忘記了時間,忘記了饑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腦海中,一幅幅畫麵閃過。
風吹楊柳,柳枝輕擺,看似柔弱,卻能卸去狂風之力。
水滴石穿,持之以恒,至柔之中,蘊含著至剛之理。
一個全新的武學理念,在他的心中,漸漸成形。
這門武功,不尚剛猛,不重招式,重在“意”,重在“勁”。
它如水一般,包容萬物,又能克製萬物。
它畫地為牢,引人入彀,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
“太極……”
張君寶口中,無意識地吐出兩個字。
就在這時,他體內那早已乾涸枯竭的丹田,突然生出一股微弱的氣流。
這股氣流,沿著他那受損堵塞的經脈,緩緩流淌。
所過之處,那些淤塞之處,竟被這股至柔至順的氣流,一點點地衝開、化解。
他那被董天寶用般若掌勁震碎的心脈,也在被這股新生內力,溫柔地修複、滋養。
破而後立!
轟!
院子裡那口大水缸,轟然炸裂!
水花衝天而起,又如暴雨般落下,將院子裡的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
秋雪和淩道士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院子中央的張君寶。
此刻的張君寶,渾身濕透,雙目緊閉,雙手在身前劃著一個圓,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圓融如一、淵渟嶽峙的氣度。
“這……這是……”淩道士指著張君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秋雪也是捂住了嘴,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知道,那個熟悉的張君寶,回來了。
而且,是以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涅盤重生。
許久,張君寶才睜開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有迷茫和痛苦,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澈與堅定。
看著自己濕漉漉的雙手,感受著體內生生不息的內力,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轉過身,對著顧府的方向,再一次,深深地拜了下去。
“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
接連數日,張君寶還是照常來到顧府掃地。
但他整個人的氣質,已經截然不同。
如果說之前的他是一塊蒙塵的石頭,那麼現在的他,就是一塊內蘊光華的璞玉。
雖然外表依舊樸實,但那股圓融自洽、與天地合一的氣韻,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顧淵在演武場練完槍,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變化。
“你悟了?”
“是。”張君寶恭敬地回答,“弟子愚鈍,多謝先生點撥。”
他這一聲“弟子”,叫得自然而然。
在他心裡,那個給了他新生方向的顧淵,早已是他的恩師。
“談不上點撥,是你自己悟性好。”
顧淵不置可否,“你新悟出的這門功夫,叫什麼?”
“弟子鬥膽,為其取名‘太極’。”
張君寶答道,“取其陰陽相濟,剛柔並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