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
距離臨安之亂,已過去七日。
城中的血跡早已被清洗乾淨,被破壞的建築也在緊張地修繕中,仿佛那場驚天動亂從未發生過。
但空氣中,那股壓抑和恐慌的氣氛,卻久久未能散去。
顧府,後院演武場。
張君寶赤著上身,正在演練拳法。
隻見他雙臂劃出一個個圓潤的弧線,身形如同風中擺柳,看似緩慢無力,卻帶著一股連綿不絕的韻味。
每一次轉動,每一次吐納,都與周遭的天地氣息隱隱相合。
比起一周前,他的拳法,無疑精進了許多。
那日破廟中的經曆,讓他一夜之間成長。
如今的他,臉上稚氣儘褪,眉宇間多了一份沉穩和堅毅。
隻是,在那份沉穩之下,卻依舊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鬱結。
他的拳,圓轉如意,卻在收招的刹那,總會不自覺地帶上一絲僵硬的殺氣。
那是源於對董天寶的恨,源於對義士慘死的痛,源於對這不公世道的怨。
這些情緒,化作心魔,纏繞在他的拳意之中,讓他始終無法達到真正的“圓融如一”。
顧淵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演武場的角落。
他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
將張君寶的一招一式,一絲一毫的變化,都儘收眼底。
良久,直到張君寶收拳而立,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顧淵才淡淡地開口。
“你的拳裡,有恨,有迷茫,卻沒有你自己。”
張君寶身體一震,轉過身,看到顧淵,連忙躬身行禮。
“弟子愚鈍,請師父指點。”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眼中滿是孺慕與敬畏。
顧淵緩步走到他麵前,並沒有直接教他如何改進拳法,而是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乾的問題。
“你還在想你師兄的,還有那些死去的人?”
張君寶默然點頭。
那些畫麵,如同烙印,刻在他的腦海裡,日夜折磨著他。
“恨,是力量,但也是枷鎖。”顧淵的語氣依舊平淡,“你若一直背負著他們的死而活,你的拳,永遠都隻是複仇的工具,而不是你自己的道。”
“弟子……弟子不明白。”張君寶的臉上露出困惑之色。
“去吧。”顧淵沒有過多解釋,“有人要走了,你去好好告個彆。”
“你的路,不在他們身上,也不在我這裡,而在你自己腳下。”
“如果你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不明白,那你,也不配做我的弟子。”
顧淵的語氣陡然轉冷。
張君寶心中一凜,額頭滲出冷汗。他最怕的,就是被師父放棄。
他正想開口追問,桓清漣的身影卻悄然出現在一旁,手中拿著一封信。
“張公子,這是城外莊園送來的信。”
張君寶疑惑地接過信,拆開一看,瞳孔微縮。
信是湯正心寫的,字跡樸實,內容也很簡單。
他們父女,要走了。
信中說,臨安城終究不是久留之地,他們隻是普通人,隻想找個偏僻的小山村,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輩子。
信的末尾,是對張君寶的感謝和祝福。
張君寶捏著信紙,手指微微發白。
他抬起頭,看向顧淵。
顧淵卻隻是轉身,留給他一個清冷的背影。
“去,或者不去,你自己決定。”
這一刻,張君寶終於明白了師父的用意。
師父是在逼他,逼他去親手斬斷過去的塵緣,去真正地麵對自己的內心。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顧淵的背影,鞠了一躬。
“弟子,明白了。”
說完,他不再猶豫,轉身朝著府外大步走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桓清漣有些不解地問道:“公子,您為何……”
“玉不琢,不成器。”顧淵淡淡地打斷了她,“他的路,終究要自己走。”
有些道理,彆人說一萬遍,都不如自己親身經曆一次來得深刻。
他給張君寶指了方向,但路,必須由張君寶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