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皇宮。
宋理宗趙昀的龍氣,一日衰過一日。縱有地湧猴兒酒這等天材地寶維係生機,也難挽其燈火將殘之勢。
禦書房內,他斜倚軟榻,麵色枯槁,吐納微弱。
瑞國公主趙瞳,也就是如今的顧王妃,正跪坐在榻邊,親手為他喂藥。
“父皇,您可覺好轉?”趙瞳看著父親憔悴的模樣,眼眶泛紅。
“咳咳……”趙昀氣若遊絲地擺了擺手,“朕……朕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怕是……撐不了幾日了。”
“父皇!”趙瞳淚珠滾落。
“癡兒,哭什麼。”趙昀欲抬手為女兒拭淚,卻連這般微小的動作也無力為繼。
“人固有一死,朕……能看到顧淵為你披荊斬棘,得窺大宋光複之望,已是無憾。”
他竭力換了一口氣,視線投向一旁侍立的常公公。
“北方……可有新消息傳來?”
常公公趨前一步,躬身稟道:“回官家,八百裡加急軍報。神武軍已下金國雲州,其將完顏良弼自刎,五萬守軍皆降。”
“好!好!”趙昀精神陡然一振,枯黃的麵龐上泛起一抹回光返照似的潮紅。“顧淵……真乃朕之麒麟婿!朕未看錯他!”
他掙紮欲起,被趙瞳急忙按住。
“父皇,您彆激動,龍體要緊。”
“無妨。”趙昀擺手,“傳朕旨意,命京湖製置使孟珙,一月內起兵三十萬,出襄陽,與神武軍遙相呼應,行全麵北伐之策!”
“另,知會百官,朕將與孟珙同往。”
“官家,萬萬不可!”常公公大驚失色,急忙勸阻,“您龍體欠安,倘有不測……”
“無有不測!”
“朕就是要趁著金國君臣喪膽,趁著顧淵威勢滔天,一鼓作氣,將他們徹底打垮!”
“朕時日無多,要在瞑目之前,見我大宋龍旗,複插中都城頭!”他眼中,燃著一股名為“夙願”的烈火。
常公公還欲再言,卻被趙昀一道嚴厲目光止住。
“還有一事。”趙昀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女兒身上,變得柔和起來。
“瞳兒,你與顧淵成婚,已近一月。朕……想在走之前,抱一抱外孫。”
趙瞳的臉,頓時紅到了耳根,垂首不語,聲若蚊蚋:“父皇……”
“朕知道,這事急不來。”趙昀一歎,“但你須謹記,你是朕之女,大宋公主,更是他的正妻。顧淵身側女子再多,朕不乾涉,但你,必須為他誕下嫡長子。”
“你若不甚明了其中關竅……可讓你母後教你。”
“父皇!”
“這不僅關係到你的地位,更關係到……我趙氏江山的未來。”
“朕去之後,太子孱弱,朝局必生動蕩。唯有你與顧淵的血脈,方是維係他與我大宋國運最穩固的紐帶。”
趙瞳聽著父親的臨終托付,心緒翻湧。她明白,父皇是在為她,為整個趙氏天下,做最後的布置。
“兒臣……兒臣記下了。”
……
雲州城,主將府。
夜色深沉,府內卻燈火通明。一隊隊神武軍士卒手持火把,往來巡弋,肅殺之氣充斥內外。
大堂中央,一張巨型沙盤之上,敵我旗幟交錯林立。
顧淵、王五、陸文遠及神武軍十餘名校尉,正圍著沙盤,神情凝重。
“指揮使,雲州已定。”陸文遠指著沙盤,聲線中難掩亢奮,“城內五萬降卒已儘數繳械,分營看押。府庫錢糧亦已點算完畢,足供我軍一月之用。下一步,是否在此休整,靜待孟珙大元帥的後軍?”
自北伐以來,陸文遠對顧淵的觀感,已從敬畏,化為近乎盲從的崇拜。在他眼中,顧淵用兵,已臻化境。無論是長驅直入的時機,還是以勢壓人的破城之策,乃至那神鬼莫測的個人武力,都已超出他這等宿將的認知。
“不必。”顧淵的目光落在沙盤之上,聲音清冷,不起波瀾,“傳令,大軍明日啟程,繼續北上,兵指中都。”
“指揮使,是否太過急進了?”一名老成校尉忍不住出言,“我軍連日奔襲,士卒疲敝。況雲州初定,降卒未穩,若大軍一走,城內再生變故,如之奈何?”
此言一出,立時有數名軍官附和。
王五聞言,眉頭微皺,瞥了顧淵一眼,未曾開口。他知曉,顧淵既有決斷,便不容他人置喙。
顧淵的視線從沙盤上挪開,落在那名開口的校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