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年三十,飯桌擺得齊整,六菜一湯,分量卻很單薄。
四個素菜油星寥寥,唯一的葷腥是碟切得薄薄的鹵肉,倒是堆得高,讓男人有下筷子的地方,最後是一碗飄著幾縷蛋花的清湯。
熱氣嫋嫋升起,卻暖不透屋子的沉寂,連碗筷擺放的聲響都顯得格外清晰,透著股說不出的冷清。
彆人家裡的桌上早該堆滿雞鴨魚肉,孩子追鬨、大人說笑,煙火氣能溢滿整個院子。
可他們家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零星鞭炮聲,襯得屋裡更靜了。
江父坐在主位,指尖撚著根煙,半天沒點燃;江夫人默默拿起勺子往外舀,動作慢吞吞的,像被抽走了力氣;江豔陽垂著頭,盯著自己麵前的空碗,連抬頭看一眼滿桌菜的心思都沒有。
阿秀手腳麻利地伺候著江家父子和江夫人吃飯,江星辰悶頭扒著碗裡的飯,一言不發。
江夫人這人,向來是個怪脾氣,有時候行事說話,竟像是心智不健全一般。
阿秀的身份擺在那兒,實在是彆扭——她和江家父子倆都有過牽扯,換作彆家的主母,早把人攆出家門八百回了,可江夫人偏偏留著她,還讓她在家裡看孩子。
如今江豔陽離了婚,阿秀便名正言順地住進了他的屋子,反倒是江星辰,被安排了單獨的房間。
這事,家裡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認了。
江家夫妻從沒跟兒子提過阿秀和丈夫的那層關係,所以江豔陽對此一無所知。他大概是這個家裡,唯一還能無憂無慮活著的人。
江豔陽這人,性子懶到了骨子裡,又宅又慫,活像隻縮頭烏龜。
於他而言,自己的感情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最重要的,是能讓他安安分分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彆指使他乾這乾那,從身體到精神,隻求個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自在。
當初他和阿秀走到一起,也並非他主動。
說到底,是江夫人想要個兒子,便一手安排了這一切。恰好江豔陽對阿秀也不算反感,事情就這麼成了。
後來,哪怕兩人有了孩子,相處的機會也少得可憐。
江豔陽本就對這種事興致缺缺,若不是江夫人總在一旁插手他的生活,說不定他真能和前妻安安分分過一輩子,白頭偕老。
飯吃到一半,江夫人扒拉了幾口菜,忽然就罵罵咧咧起來:“哪有這麼不講究的人家!大年初一結婚,真他媽是開了眼了!大年初一,彆人都閒著沒事乾是吧?非要湊這天結婚,她就不能一天沒男人是吧!”
江豔陽頭也沒抬,慢悠悠接了句:“這不挺好的嗎?大過年的,大家都放假,正好湊一塊兒好好吃一頓。”
“我在乎那一餐飯嗎?我在乎嗎?!”江夫人瞬間拔高了嗓門,尖利的聲音刺破了屋裡的沉寂。
“你在乎不在乎,都沒關係。”江豔陽漫不經心地開口,“人家又沒請你去。”
這話像是一把火,瞬間點著了江夫人的炮仗脾氣。
她猛地尖叫起來:“你說你妹不請我?你說她敢不請我?我是她親媽!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我現在就打電話罵她去!”
江豔陽皺緊了眉,心裡頭泛起一陣煩躁。
以前,媽媽總愛對著妹妹、妻子、女兒還有外甥女發火,大喊大叫,鬨得家裡雞犬不寧。
如今她們都不在家了,江夫人的火氣,就全撒到了他頭上。
“她為什麼不請你,你自己心裡沒數嗎?”江豔陽的聲音冷了幾分,“你要是真去了,那喜宴上,還有誰敢安心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