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許陽從東坡市歸來後一切如常,但關於省廳交流任職的風聲,還是如同細微的電流,在分局各單位開始傳播開來。同樣作為分局的警察,大家自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但沒人敢在許陽麵前輕易提起。
分局刑偵支隊的眾人自然也聽到了這個風聲,但是大家似乎都選擇性的跳過了這個話題。
蓉城新區分局刑偵支隊的氛圍,一時之間像繃緊的弓弦。
許陽自己則更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依舊每天最早到辦公室,最晚離開,案卷、研判、部署、抓捕……所有工作有條不紊,甚至比以往更加投入。他似乎想用這種近乎透支的方式,來對抗某種隱約逼近的、不願麵對的可能。
周正看著許陽這般模樣,心中焦慮卻無可奈何。他隻能更加努力地協調支隊內部事務,儘量為許陽分擔壓力,同時密切關注著市局乃至省廳的任何風吹草動。
然而,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許陽簽署青年乾部征求意見函的風波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在一個平靜的午後,作為蓉城新區分局局長的趙景川今天在食堂用晚餐以後,他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徑直走進了許陽的辦公室,並隨手關上了門。
這一舉動,立刻讓在辦公室裡的周正、方恪、王輝、杜大用等骨乾心頭一緊。眾人交換著眼神,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凝重。
“趙局。”
眾人齊聲喊道。
趙景川頷首,許陽從趙景川的表情上也看出了幾分沉重的意味,許陽表麵波瀾不驚的看向在辦公室裡的杜大用等人,用著私下的稱呼語氣溫和說道,“行了,阿正,輝子,大用,他們先去醫院接秦飛宇出院,一會兒晚上老地方見。”
眾人紛紛點頭,但是礙於趙景川在辦公室裡,眾人便默不作聲的紛紛離開了辦公室裡。
辦公室裡,趙景川沒有繞圈子,他看著坐在辦公桌後,眼神依舊清亮但難掩一絲疲憊的許陽,歎了口氣,將一份紅頭文件輕輕放在桌上。
“許陽,省廳和市局的聯合命令,下來了。”趙景川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許陽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那醒目的標題和印章上,瞳孔微微收縮。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去拿,隻是靜靜地看著,仿佛要將那幾張紙看穿。
“省廳督察總隊副總隊長,級彆提為副處。命令要求,三天內報到。”趙景川言簡意賅,說出了最終的結果。征求意見函裡“副職”的模糊表述,在正式命令中明確了級彆,這看似是“重用”,但在場兩人都明白,這不過是讓調動顯得更“名正言順”的包裝。
許陽放在桌下的手,無聲地握緊了,指節有些發白。他抬起頭,看向趙景川,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眼神深處翻湧著複雜難明的情緒——有不甘,有憤怒,或許還有一絲被背叛的冰涼。他沉默了近一分鐘,才緩緩開口,聲音異常平靜:“趙局,這就是最終決定?王局他……”
趙景川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長江領導儘力了。他甚至在市局黨委會上拍了桌子,明確表示反對。但是……這次的壓力來自更高層麵,省廳某位主要領導親自點頭,加上市委那邊也有人遞了話……理由冠冕堂皇,‘加強上級機關對基層的監督指導’,‘優化乾部經曆’,‘培養複合型人才’……王局一個人,扛不住。”
許陽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要將胸中的鬱壘儘數排出。他拿起那份調令,仔細地看著上麵的每一個字,然後輕輕放下。
“我明白了,趙局。”許陽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份平靜之下,是壓抑著的情緒,是作為警察的‘克製’,“服從組織安排。”
沒有激烈的抗爭,沒有憤懣的質問,隻有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但這六個字背後,蘊含著多少無奈與堅持,趙景川一清二楚。
“好……好!”趙景川重重地又拍了兩下許陽的肩膀,“去了省廳,也彆墮了咱們蓉城新區刑偵的威風!督察工作……雖然和刑偵不同,但同樣是維護公安隊伍的純潔和戰鬥力!換個戰場,照樣能發光發熱!”
許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趙景川離開後,許陽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坐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映照在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陰影。
他終於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樓下熟悉的車水馬龍,望著訓練場上那些曾經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身影。這裡的一草一木,每一個角落,都浸透著他的心血和汗水。
要離開了。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離開他摯愛的刑偵一線。
第二天,許陽要調離的消息,如同一聲無聲的驚雷,在刑偵支隊徹底炸響。
儘管杜大用、王輝等人在昨天看到趙景川出現在許陽的辦公室就早有預感,但當消息確認時,支隊上下依然一片嘩然。
王輝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通紅:“媽的!這算什麼?卸磨殺驢?過河拆橋?許支帶著我們破了多少大案要案,現在倒好,直接給‘供’到省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