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居庸關外,尚未脫離中原的天子大軍,再度啟程。
對於第一封書信未能勸回朱祁鎮,徐聞早有心理準備。
若朱祁鎮真是個懂事的皇帝,能聽忠言、慎於行事,凡事願與群臣商議,今日這君臣之間也不至於關係僵冷如斯。
徐家原本可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父子輔政,文武兼濟,正統年間也許早已達成第二個“永宣盛世”。
可惜事與願違。
既然第一次無效,那就再來第二次。
這一回,徐聞下筆更重,措辭愈發犀利。
更關鍵的是,他不再以私信身份出言,而是動用了“輔國大臣”的名號,並蓋上了宣德帝臨終詔封時所賜的輔國之印。
此印如山,如雷霆震怒,這是在以先帝之命,壓這個執迷不悟的“熊孩子”。
此時,朱祁鎮正駐紮在舊宣府鎮,也就是宣化府。
這一路行軍,雖無大戰,已讓他筋疲力儘。
此地距離禦駕親征的目標“新宣府”尚有兩百餘裡,大軍至少還需三天行程。
而從這段路開始,再往北就進入瓦剌頻繁出沒的邊境區域,是當初王峰及其錦衣衛小隊覆滅的所在。
這一帶,已是戰區前沿。
朱祁鎮心裡其實明白,瓦剌的機動作戰能力極強,一旦進入戰區,隨時可能交戰。
他心中那股最初的豪情壯誌,早在日複一日的行軍中被疲憊與不適消磨殆儘。
如今支撐他咬牙前行的,隻剩“不讓越王看扁”的執念。
相比之下,王振卻樂在其中。
這裡離他的老家蔚州不遠,親征一事,他私心本就推波助瀾許久。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王振不是為了軍功,而是為了風光。
除了金銀珠寶,他最看重的,便是旁人投來的驚羨目光。
這幾天,王振已在心中盤算,如何勸說朱祁鎮親率大軍繞道蔚州,好在故裡親戚鄰裡麵前好好顯擺一番。
最好再帶上鼓樂儀仗、旌旗招展,把這些年攢下的威風一次放足。
也正是在宣化府,朱祁鎮收到了徐聞的第二封信。
當他看見信上那枚碩大的“輔國大臣印”時,心頭不由得一沉。
那熟悉的朱紅印記,宛如父皇當年威嚴的麵容撲麵而來。
朱祁鎮心煩意亂地拆開信件,一目十行讀完,眉頭已緊緊鎖住。
他沒料到,徐聞竟然還保留著輔國大臣的身份,而且竟動用這一職位向自己發難。
按照慣例,皇帝親政之後,這個職位應由原任者主動辭去。
可徐聞卻早在朱祁鎮正式親政前就辭去了首輔之職,而輔國之印,卻始終未還。
這一“疏忽”,如今卻成為他名正言順乾政的合法憑據。
更棘手的是,徐聞不僅擁有身份,更有實權。
他是朝廷唯一的異姓王,又是大明政壇巨擘、軍方元老,在士林與軍中威望極高。
若他想要掀起一場輿論風暴,恐怕朝野響應者眾,哪怕皇帝也未必壓得住。
朱祁鎮讀罷書信,臉上未露慍色,心裡卻一陣煩躁。
他不是不能容忍越王的訓斥,那種“父訓兒子”般的口吻,他自小便聽慣了。
但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這邊剛剛在前線落腳,後腳徐聞就在朝堂之上施壓,幾乎不給他留任何麵子。
“這是要逼朕就範?”朱祁鎮心裡隱隱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