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聖地,曾是東荒大陸最璀璨的明珠。
三千六百座懸空仙島,由星辰之鏈牽引,拱衛著中央那座名為“瑤光”的主峰。仙島之上,瓊樓玉宇,雲蒸霞蔚;靈瀑千尺,倒掛天河;圈養的仙鶴靈鹿,在氤氳的靈氣中追逐嬉戲。這裡是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修行聖土,是東荒秩序的執牛耳者。
而今,這裡是破碎的地獄。
“轟——哢嚓!”
一道肉眼可見的血色劍氣,如天外飛來的神罰之鞭,從九天之上橫掃而過。它並非衝著瑤光聖地而來,它的目標是億萬裡之外的另一片星域。然而,僅僅是它掠過時帶起的餘波,那股逸散出的、稀薄到近乎於無的殺伐道韻,便讓守護著整個聖地的護宗大陣——“萬仙朝聖大陣”,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覆蓋著方圓十萬裡區域的巨大光幕,如同被巨錘敲擊的琉璃,一道猙獰的裂痕從蒼穹頂端蔓延而下,觸目驚心。透過裂痕,外界那末日般的景象一覽無餘:天空是詭異的暗紅色,大地焦黑龜裂,空間裂縫如惡魔的巨口,吞噬著一切物質與光線。
“噗——!”
陣法中樞,瑤光聖主洛冰璃,猛地噴出一口心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那一身華美絕倫的宮裝,此刻沾滿了點點血跡,平日裡清冷如仙、不染凡塵的絕美容顏,此刻寫滿了疲憊與深深的駭然。
她美若天仙,是這一代公認的萬年一遇的奇才,年僅五千歲便已臻至渡劫期巔峰,被譽為最有希望在萬年內追上那位傳說之人腳步的存在。
在她身後,是整個修真界殘存的最後希望。
天機閣主手握龜裂的星盤,嘴角掛著苦澀的血沫;萬佛寺的苦行僧方丈,座下金蓮早已黯淡無光,口中誦念的佛號也帶上了顫音;太一劍宗的宗主,他背上那柄曾斬落過星辰的古劍,此刻竟在無意識地嗡鳴顫抖,那是劍器本身在麵對更高層次力量時,源自本能的恐懼。還有北冥魔尊、百花穀主、丹鼎門門主……數十位跺一跺腳就能讓修真界震動的渡劫期大能,此刻都如同即將溺斃的凡人,將自己最後一絲法力,瘋狂地注入到搖搖欲墜的大陣之中。
“又……又是一道……”太一劍宗宗主的聲音沙啞乾澀,他望著光幕上那道新的裂痕,眼中是徹底的死灰,“那柄劍……它甚至都沒有動。這隻是它懸浮在那裡,無意識散發出的氣息……我們連它的氣息都擋不住!”
“阿彌陀佛……”萬佛寺方丈閉上雙眼,一滴金色的佛淚滑落,“眾生皆苦,此乃滅世之劫,非戰之罪,非戰之罪啊。”
眾人一陣死寂。
是啊,非戰之罪。
他們甚至連成為“敵人”的資格都沒有。
這五十年來,從最初的驚愕,到集結天下之力試圖反抗,再到被那無處不在的劍氣殺得丟盔棄甲,最終隻能龜縮在各自最強的護山大陣中苟延殘喘。他們連絕情峰的億萬裡範圍都無法靠近。
那柄劍,自始至終,就靜靜地懸浮在絕情峰之巔。
它不曾斬向任何一個人,不曾針對任何一個宗門。
它隻是在憤怒。
它在對著這片天地,對著那冥冥中的位麵壁壘,宣泄著它失去主人的、無儘的怒火與孤寂。
而整個世界的生靈,萬千宗門,連同他們這些所謂的渡劫期大能,都隻是被這場風暴波及的……塵埃。
洛冰璃穩住翻騰的氣血,一雙曾傲視天下的鳳眸,此刻卻充滿了無儘的複雜與自嘲。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畫麵。
那是三千年前,她還是瑤光聖地最受寵愛的聖女,第一次隨師尊前往絕情峰,遙遙拜見那位傳說中的存在。
那時的絕情峰,還不是如今這般生機滅絕的煉獄。山巔之上,白雪皚皚,一株孤傲的寒梅迎風而立。
梅樹下,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閉著雙眼,仿佛與整片天地融為一體。他身上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威壓,甚至感覺不到絲毫的法力波動,就像一個完美的、毫無瑕疵的凡人。
可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風雪到了他身前三尺,會自行繞開;時間流淌到他身邊,仿佛都變得緩慢而寧靜;就連天上的雲,都似乎在他頭頂停駐,不敢驚擾。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道”。是一種淩駕於一切法則之上,絕對的、圓融的、完美無瑕的存在感。
當時年少輕狂、天資絕豔的她,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敬畏,而是熾熱的戰意與追趕的目標。
她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洛冰璃,要超越這個男人,成為這方世界新的神話!
這個念頭,作為她的道心支柱,激勵了她三千多年,讓她披荊斬棘,一路高歌,直至今日的渡劫巔峰。
然而此刻,當她回想起當年的雄心壯誌,隻覺得荒謬,可笑,可悲到了極點。
超越他?
自己拿什麼去超越?
他本人甚至不在這裡。僅僅是他留下的一柄劍,在無人禦使的情況下,因思念主人而無意識散發出的劍氣,就已經將整個修真文明逼入了滅亡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