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無塵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無形的巨錘,重重地敲擊在柳青顏的心臟上。
“……是這條因果之線上,一點微不足道的漣漪。”
漣漪……
這個詞,比“塵埃”聽起來似乎要好上那麼一絲。塵埃是靜止的,是散落後便再無關聯的死物。而漣漪,至少它還在動,它是一條線上的一部分,它……與那條線本身,有著無法分割的聯係。
然而,那句“微不足道”的前綴,卻又將她剛剛升起的一點點僥幸心理,徹底碾得粉碎。
是的,微不足道。
一個凡人,對於一位能夠引動天地規則、言出法隨、視生靈如螻蟻的神明而言,可不就是微不足道嗎?
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如同深秋的寒潮,瞬間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剛剛因為“不是塵埃”而回暖的身體,再次變得冰冷。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她在期待什麼呢?期待一位真正的神明,將她這個凡人視作與他同等的存在嗎?
太天真了,也太傲慢了。
她緩緩地鬆開了攥緊的拳頭,手心裡是幾個被指甲掐出的深深的月牙印記,刺痛感傳來,卻讓她混亂的思緒清醒了幾分。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吐出,仿佛要將心中那份不切實際的奢望與失落,一同排出體外。
“漣漪……就漣漪吧。”她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在對劍無塵低聲呢喃,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總比……什麼都不是要好。”
至少,她還“存在”於他的因果之中。
這就夠了。
從那一刻起,柳青顏的生活模式,悄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將自己定義為“塵埃”,或者說,是那個“微不足道的漣漪”。她開始以一種近乎於卑微的姿態,小心翼翼地處理著與劍無塵有關的一切。
她不再敢像以前那樣,隨意地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與他一同看電視,或者分享自己工作中的趣聞。她總是有意無意地保持著三步以上的距離,那是一個在她看來,既能聽清吩咐,又不會因太過靠近而顯得冒犯的安全距離。
她為他做飯,會提前一個小時就開始思考菜單,每一個步驟都力求完美,生怕一點瑕疵會觸怒這位神明。飯菜端上桌時,她會像個恭敬的侍女,為他擺好碗筷,然後靜靜地退到一旁,直到他示意,才敢坐下,並且食不言,寢不語。
她為他打掃房間,會用最細致的態度,將每一個角落都擦拭得一塵不染。她害怕哪怕一粒灰塵,都會玷汙了神明棲居之所的聖潔。
她成了一個沉默的、恭順的、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影子。
她以為,這是對神明應有的敬畏。
她以為,這是她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漣漪”,唯一能做,也應該做的事情。
而劍無塵,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並未多言。他依舊如故,看書,看電視,偶爾會凝視窗外的虛空,仿佛在與另一個維度的存在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時間,就在這種詭異而壓抑的平靜中,流逝了五個月。
與此同時,在世界的另一端。
夜神月正在自己的房間裡,飛速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又一個罪犯的名字。
他麵前的電腦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則國際新聞,畫麵裡是東方某國的一處廢墟,曾經是顯赫一時的白家族地。
“……至今,科學界仍無法解釋五個月前那場覆蓋全球的‘天罰’現象。據不完全統計,在那場異象中,東方白氏家族超過三百名核心成員及關聯武者,在全球各地同時人間蒸發,未留下任何痕跡。有暗網傳言,白家得罪了真正的‘仙人’,才招致此等滅頂之災……”
“哢嚓、哢嚓……”
琉克啃蘋果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它那雙巨大的眼睛饒有興致地盯著屏幕,然後又轉向一臉專注的夜神月。
“喂,月。”琉克含糊不清地說道,“聽到了嗎?仙人哦。就是東方那個叫白子墨的家夥,據說他能移山填海,結果還不是被天譴給劈得渣都不剩了。嘖嘖,真是可怕啊。”
夜神月寫下最後一個字,靜靜等待了四十秒,確認新聞中插播的另一名罪犯心臟麻痹死亡的消息後,才緩緩合上了筆記本。
他抬起頭,看向新聞畫麵,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隻有純粹的理性和分析。
“移山填海……我也知道一些內幕。”他的聲音冷靜得可怕,“無非就是所謂的‘修真者’罷了。雖然沒親眼見過,但在一些權限極高的暗網論壇裡,有過零星的提及。他們是遊離於現代社會法則之外的一群人,擁有超凡的力量。”
他頓了頓,銳利的目光轉向漂浮在身邊的死神,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琉克,我的這本筆記,對那些所謂的‘仙人’,有用嗎?”
這是一個他必須確認的問題。如果筆記對那些超越凡人理解的存在無效,那麼他“新世界之神”的計劃,就存在著巨大的、不可控的漏洞。
琉克將蘋果核隨口一吐,咧開大嘴,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嗬嗬嗬……月,你太小看死亡筆記了。它所承載的,是‘死亡’本身的規則。隻要是擁有‘名字’,並且會被‘死亡’這個概念所終結的生命,就都在筆記的規則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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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用長長的爪子點了點那本黑色的筆記:“彆說是修真者了,就算是你們人類神話裡的神,隻要他不是真正意義上永恒不滅的存在,隻要他有名字,寫上去,一樣會死。當然,死因你可以隨便寫,比如‘渡劫失敗,神魂俱滅’之類的,筆記都會讓它實現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夜神月臉上浮現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既然這樣,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他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置於胸前,眼中閃爍著掌控一切的光芒,“無論是罪犯,還是所謂的‘仙人’,隻要他們敢於挑戰我所建立的新世界的秩序,他們的下場都隻有一個。”
“好吧,好吧,當我沒說。”琉克聳了聳它那破爛的翅膀,覺得有些無趣,“不過,在考慮怎麼對付那些虛無縹緲的仙人之前,你還是先解決掉眼前這個大麻煩吧。那個叫的家夥,最近可是把你逼得很緊啊。我聽說,他已經通過你殺害fbi探員的手法,將嫌疑人範圍鎖定到警察內部人員的家屬身上了。”
它飄到夜神月的麵前,巨大的臉幾乎貼了上來,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怎麼樣,月?還在硬撐嗎?隻要你跟我做交易,用你剩下壽命的一半,換我這雙死神之眼,你就能立刻看到他的真名。隻要一眼,你就能終結掉這個煩人的對手,何必跟他在這裡鬥智鬥勇,浪費時間呢?”
“不用你管。”夜神月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琉克的提議,“我就是要用我自己的辦法,用我的智慧,將他徹底擊敗。以為他能將我逼入絕境,但他不知道,這恰恰是我為他準備的陷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依賴你的眼睛,那是弱者的行為。那樣贏得的勝利,不是屬於我夜神月的,而是屬於死亡筆記的。我要的,是徹徹底底的、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勝利!我要向全世界證明,我的智慧,淩駕於任何人之上,包括!”
對他而言,這已經不僅僅是“清除障礙”,更是一場關乎“神”之尊嚴的智力對決。他要在最絕望、最不甘的情況下,承認自己的失敗,然後由他親手降下“神”的審判。
江霖市,柳青顏的公寓。
客廳裡,劍無塵正靠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小說。
那是一本時下在網絡上非常流行的仙俠小說,書名簡單粗暴——《仙尊重生之都市霸主》。
柳青顏剛剛做完晚飯,將三菜一湯小心翼翼地端上餐桌。她看了一眼沉浸在書本裡的劍無塵,不敢出聲打擾,隻能遠遠地站著,像一尊安靜的雕塑。
劍無塵的閱讀速度極快,幾乎是一目十行,書頁無風自動,飛速翻閱著。
他那雙看過宇宙生滅、萬道沉浮的眼眸,此刻正看著書裡那些由凡人想象力構築出的文字,眼神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古怪。
【……主角蕭凡,堂堂縱橫仙界八百年的不敗仙尊,被摯愛與兄弟背叛,自爆神魂後,竟重生回到了地球的少年時代。】
【“這一世,我蕭凡定要彌補所有遺憾!所有欺我、辱我、負我之人,都要百倍、千倍地奉還!所有美女,都要儘入我懷!”】
【……麵對挑釁的富二代,蕭凡不屑冷笑,一巴掌將其扇飛百米,引來校花震驚的目光。】
【……麵對輕視自己的昔日同窗,蕭凡隨手拿出一顆洗髓丹,治好了豪門老爺子的絕症,獲得億萬家產和絕色孫女的青睞。】
【……麵對殺手上門,蕭凡單手捏爆子彈,淡淡道:“螻蟻,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劍無塵的嘴角,牽起一抹近乎於無的弧度。
在他看來,這位所謂的“仙尊”,其行事邏輯,與一個掌握了強大力量的孩童並無二致。
手段粗劣,心境不穩,被凡俗的愛恨情仇所牽絆,所謂的“打臉”,不過是滿足內心那點淺薄虛榮的幼稚行為。若真有敵人,直接抹除其存在的因果,斷絕其輪回的可能,才是最徹底、最有效率的解決方式。何須如此大費周章,隻為聽幾聲凡人的驚歎和求饒?
真是……無趣。
他隨手將書合上,扔到了一邊。這本在凡人世界被億萬人追捧的“爽文”,在他眼中,甚至不如窗外一片落葉的軌跡來得有道韻。
也就在這時,他才將目光轉向了那個在餐廳裡,已經站了快十分鐘的柳青顏。
女孩穿著居家的圍裙,身形顯得有些單薄。她低著頭,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身前,似乎在為什麼事情而感到不安。
“你在做什麼?”劍無塵的聲音平淡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