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宗,這個盤踞在天元界北域,凶名昭著達數千年之久的頂級魔門,在一日之間,從世間被徹底抹去。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瘋狂地傳遍了方圓數萬裡的地域。
起初,無人相信。
“血煞宗被滅?開什麼玩笑!誰能滅得了血煞宗?那可是有渡劫老祖坐鎮的龐然大物!”
“定是謠言!怕不是哪個小宗門喝多了,吹噓出來的吧!”
然而,當一個又一個膽大的修士,抱著求證的心態前往北域萬魔窟,看到的卻不是那座煞氣衝天的魔山,而是一片仿佛被神明之手硬生生挖去的、深不見底的巨大虛無空洞時,整個修真界,徹底失聲了。
那片空洞,邊緣光滑如鏡,不見絲毫爆炸的痕跡。仿佛有一股超越世人理解的力量,將那片時空連同其中的一切物質,都從“存在”的層麵,徹底刪除了。
恐懼,如同無邊的潮水,淹沒了每一個得知真相的修士。
究竟是何方神聖,能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彈指間抹去一個頂級宗門?是上界真仙降臨?還是某個隱世不出的上古老怪出手了?
一時間,整個北域修真界風聲鶴唳,各大宗門紛紛開啟護山大陣,約束門下弟子不得外出,生怕招惹到那位神秘的滅門強者。無數猜測甚囂塵上,卻無一人能窺得真相。
而這場風暴的始作俑者,劍無塵,此刻卻依舊是一襲青衣,抱著熟睡的嬰兒劍念塵,不疾不徐地行走在一片寧靜的山林之間。
雲芷水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她的心境,在經曆了極致的震撼之後,反而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她不再去思考劍無塵究竟是何等存在,也不再去糾結他是否還是那個寒霄。她隻是作為一個見證者,安靜地看著,感受著。
“徒兒……”她輕聲開口,打破了寂靜。
“何事?”劍無塵的目光依舊落在懷中的念塵身上,那張平凡的臉上,似乎因為嬰兒的存在而多了一絲活人的氣息。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雲芷水問道。
“我說過,並無去處。”劍無塵的回答一如既往。
雲芷水歎了口氣,換了個問題:“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糾正失衡?可這世間不公之事何其多,你殺得完嗎?”
劍無塵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聲音卻帶著一種洞穿萬古的漠然。
“我並非刻意為之。”他緩緩說道,“隻是,凡有因果牽連於我身,且被我判定為‘錯誤’者,我便會將其修正。”
“黑風嶺的劫匪,因對你動了殺念,因果便牽連於我。”
“烈陽宗的長老,因尋仇而來,因果便牽連於我。”
“血煞宗……因這孩子而起,因果,亦牽連於我。”
“我所做的,不過是順著因果之線,抹去那些不該存在的節點罷了。至於這世間其他的不公,與我無關。”
他的邏輯清晰而冰冷,不帶絲毫感情。雲芷水聽得心中發寒,卻又無從反駁。她忽然明白,自己或許是他這趟紅塵之行中,最大的“因果”源頭。
劍無塵低頭,看著懷中粉雕玉琢的劍念塵,心中閃過一絲無人能懂的念頭。
他本以為,自己蘇醒後,以這具“絕靈之體”行走,能動用的僅僅是源於“道”本身的規則之力,也就是所謂的“言出法隨”。但一路行來,他發現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無論是淨化血海的“理”之光,還是徒手點殺元嬰,亦或是最後抹去血煞宗那一揮……那已經不純粹是規則層麵的碾壓了,其中蘊含著一種更為直接、更為蠻橫的力量。
這力量,源於這具被世人視為廢物的“絕靈之體”。
這具身體,並非不能容納靈氣,而是它……排斥一切低於其本質的能量形態。靈氣,魔氣,乃至法則之力,在它看來,都如同雜質。
它是一個絕對純粹的“道”之容器。而自己記憶的蘇醒,就像是點燃了這個容器的引信。現在,這具凡人之軀,正在自發地、無時無刻地將自己的“本尊”之力,轉化為這方世界可以理解和承受的“力量”。
簡單來說,他不再僅僅是“規則”的化身,他也擁有了“力量”的實體。
“這自保之力……似乎有些過強了。”劍無塵在心中平靜地評價道。這已經超出了“自保”的範疇,更像是……一念滅世。
就在他思索之際,前方的空間,忽然泛起了一陣漣漪。
兩道虛幻的、散發著淡淡光芒的人影,憑空出現在他們麵前。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男子英武不凡,女子溫柔美麗,他們皆身穿碧雲宗的服飾,身上卻沒有任何生機,隻有濃鬱的魂力波動。
是魂魄!
雲芷水臉色一變,立刻將劍無塵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這兩道魂魄。他們身上沒有怨氣,反而充滿了焦急與哀傷。
“晚輩碧雲宗宗主楚天雄,宗主夫人蘇月,,拜見前輩!”那對男女魂魄看到劍無塵,竟是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對著他深深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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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日在血煞宗屠戮下,拚儘最後力量保護了劍念塵的父母!
劍無塵的目光,從這對魂魄身上掃過。他能看穿他們的過往,明白他們是因執念太深,神魂不願入輪回,才一直遊蕩於天地之間,尋找著孩子的下落。
那名為蘇月的女子魂魄,淚流滿麵,她的目光死死地、貪婪地盯著劍無塵懷中的嬰兒,聲音顫抖,充滿了無儘的思念與痛苦:“我的孩子……我的念兒……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楚天雄也是虎目含淚,他對著劍無塵重重磕頭,聲音哽咽:“前輩……多謝前輩救下我兒性命!我夫妻二人,無以為報!隻求……隻求能再看他一眼,再……再抱抱他……”
他們的魂體已經非常虛弱,仿佛隨時都會消散。支撐他們到現在的,唯有對孩子那份深入骨髓的愛與執念。
劍無塵懷中的劍念塵,仿佛感受到了什麼,從睡夢中醒來。他睜著一雙純淨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麵前那兩個發光的人影,小嘴一咧,竟“咯咯”地笑了起來,還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想要去觸摸他們。
這一笑,這一伸手,瞬間擊潰了那對年輕父母最後的堅強。
“念兒……我的念兒……”蘇月哭得撕心裂肺,她虛幻的手臂顫抖著伸出,想要去擁抱自己的孩子,卻一次又一次地從嬰兒的身體中穿過。
魂魄之身,無法觸碰實體。
這咫尺天涯的距離,是這世間最殘忍的折磨。
楚天雄將妻子攬入懷中,這個七尺男兒,此刻也泣不成聲。他仰頭,對著劍無塵,眼中充滿了哀求與絕望:“前輩……求求您,求求您了……我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魂力即將耗儘……我們不求彆的,隻求能真正地……再抱他一次……就一次……”
他說著,再次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
雲芷水站在一旁,看著這悲傷的一幕,眼眶早已濕潤。她也是女子,更能體會那位母親的心情。她轉頭看向劍無塵,美眸中帶著一絲懇求。
“徒兒……”
劍無塵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的眼神,依舊平靜,但那平靜的深處,卻似乎有一片冰封億萬年的湖麵,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父母之愛……這種他從未體驗過,卻又似乎無比熟悉的情感。
在他那絕對邏輯的世界裡,這對魂魄的執念,是乾擾輪回秩序的“錯誤”,理應被修正。
但此刻,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抱著劍念塵,緩步走到那對跪著的魂魄麵前。
“你們,想抱他?”他開口問道,聲音依舊平淡。
“想!做夢都想!”楚天雄夫婦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與渴望。
劍無塵看著他們,緩緩地,伸出了另一隻空著的手。
他沒有結印,也沒有念咒。他隻是將那隻屬於凡人的、平平無奇的手掌,攤開。
然後,他說了一句讓雲芷水和那對魂魄都無法理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