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無窮無儘的冰。
格陵蘭冰蓋在極夜籠罩下,如同一頭沉睡的遠古巨獸,呼吸都凝結成了刺骨的寒流,刀子般刮過裸露的每一寸皮膚。直升機殘骸半埋在雪沫冰碴裡,扭曲的金屬骨架在慘淡星光下泛著幽冷的光,像巨獸口中折斷的獠牙。寒風卷起雪塵,嗚咽著穿過殘骸縫隙,發出鬼哭般的尖嘯。
“呼…呼…”陳青梧用力搓了搓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臉頰,呼出的白氣瞬間在防風鏡上凝成一層厚霜。她透過模糊的視界望向不遠處的張驍。他半跪在冰麵上,那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正以一種奇特的韻律按壓著身下的萬年藍冰,動作沉穩而專注,卸嶺力士秘傳的“地脈聽山訣”在他手中施展出來,無聲的震蕩波紋順著冰層深處蔓延開去。
“怎麼樣,張大掌櫃?”陸子銘的聲音透過加密通訊器傳來,帶著電流的嘶嘶聲,有些失真。他留在相對安全的殘骸艙體裡,負責監控環境數據和可能的後續追兵信號。這位發丘天官傳人,此刻更像一個技術後援。“這鬼地方,磁場亂得像被狗啃過,我的儀器快成指南針大雜燴了。”
張驍沒有立刻回答,他閉著眼,眉心微蹙,仿佛在傾聽冰層深處某種常人無法感知的脈動。內力在他掌心流轉,帶著一絲搬山道人特有的灼熱氣息,抵禦著冰麵那足以凍裂鋼鐵的酷寒。幾片冰屑隨著他掌力的吞吐,無聲地化為齏粉。
“找到了。”他猛地睜開眼,眸子裡銳光一閃,如寒星乍現。手指精準地點在身前一米處一個不起眼的冰棱下方。“斜向下十五度,約莫二十米深。東西不小,是條船的形狀,輪廓……很古老。”
陳青梧立刻湊過來,蹲在他身邊,古劍“驚蟄”斜斜背在身後,劍柄的青銅饕餮在微弱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她學著張驍的樣子,將戴著厚厚防寒手套的手按在冰麵上,屬於摸金校尉一脈的靈覺悄然延伸。冰層深處,一種龐大、沉重、帶著海水鏽蝕與歲月沉澱的陰冷死氣,如同沉睡的巨獸,模糊地傳遞上來。她甚至能“嗅”到那絲若有若無的、被冰封千年的朽木氣息。
“嗯,死氣很重,但結構似乎還算完整。”她點點頭,聲音透過麵罩傳出,有些悶,“這冰……太硬了。”指尖傳來的反饋堅硬如鐵,遠超尋常冰層。
“藍冰層,千年以上,密度極高,比鋼鐵還難啃。”張驍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發出輕微的哢噠聲。他解下背上的裝備包,取出幾件特製的工具——一柄前端鑲嵌著烏黑隕鐵、刻滿細密符文的破冰錐,幾根巴掌長、尾部帶著微型爆破裝置的合金鑽頭。“陸專家,看你的了。老規矩,定向微爆,震鬆結構,我們開個‘天窗’。動靜壓到最低,我可不想再來一次雪崩。”
“放心,玩定向能,老子是祖宗。”陸子銘的聲音帶著一絲技術流的傲氣。很快,幾個閃爍著幽藍指示燈的微型裝置被小型無人機精準地投送到張驍指定的冰麵點位,悄然吸附上去。
“退後點。”張驍示意陳青梧。兩人迅速後撤到安全距離。
“三、二、一…起爆!”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幾聲沉悶如重錘擂鼓的“噗噗”聲從冰層深處傳來。腳下的冰麵劇烈地顫抖了幾下,如同巨獸被打擾了沉眠。張驍點下的那片區域,冰層表麵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痕,中心點更是向下塌陷出一個淺坑,露出下方顏色更深邃、質地更致密的古老冰層。
“成了!”張驍低喝一聲,率先上前。手中那柄隕鐵破冰錐在他灌注內力之下,錐尖竟隱隱泛起一層不易察覺的暗紅微芒,帶著驚人的穿透力,猛地刺入冰裂的核心!
“嗤——!”
尖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冰原上異常刺耳。隕鐵錐如同燒紅的烙鐵切入凝固的油脂,堅硬的千年藍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汽化,騰起一小股帶著硫磺氣息的白煙。張驍手臂肌肉賁張,內力源源不絕地注入錐體,動作穩定而有力,一圈圈向下鑿進。
陳青梧也沒閒著。她拔出背後的“驚蟄”古劍,劍身古樸無華,卻在她灌注法力時流淌過一層溫潤如玉的清輝。她以劍代筆,劍尖精準地沿著張驍破開的冰洞邊緣飛速劃動。清輝過處,那些被震裂、搖搖欲墜的巨大冰塊被無形的力量悄然切割、剝離,又被她巧勁一帶,無聲地滑落堆到一旁,效率驚人。陸子銘則在通訊器裡不斷報著冰層應力數據和下方船體的大致結構,指引著他們避開可能承受不住壓力的龍骨位置。
冰屑紛飛,寒氣四溢。兩人配合無間,一個剛猛破堅,一個靈巧清障。張驍的額頭滲出汗珠,瞬間又在眉毛上結成了白霜。陳青梧的呼吸也變得急促,古劍的清輝穩定地閃爍著。
時間在刺骨的嚴寒和重複的鑿擊中流逝。冰洞越來越深,直徑約一米,斜斜向下延伸。洞壁光滑如鏡,反射著頭頂極夜星空投下的微弱幽光,形成一種奇異而冰冷的藍色甬道。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快到船殼了!”陸子銘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厚度……大約還有半米!小心,下麵可能有空腔!”
張驍的動作更加謹慎。破冰錐的鑿擊聲變得沉悶,不再是純粹的冰層碎裂聲,而是夾雜著一種空洞的回響,以及……木頭纖維被擠壓斷裂的“吱呀”聲。
“砰!”
最後一下重鑿,隕鐵錐終於穿透了某種堅硬的木質結構!一股比冰層更陰冷、更腐朽、帶著濃重鹹腥和死亡氣息的寒風猛地從破口處倒灌出來,吹得張驍和陳青梧頭發飛揚,麵罩瞬間結上一層薄冰。
船!終於打通了!
洞口下方,是無邊的黑暗。一股混雜著深海淤泥、朽木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時間沉澱的怪味撲麵而來,冰冷刺鼻。
張驍迅速從裝備包側袋抽出一根冷光棒,用力一拗,幽綠色的光芒瞬間亮起,被他準確地拋入洞口。
綠光旋轉著墜落,短暫地照亮了下方的景象——那是一個被厚重冰層完全包裹的巨大空間。幽光所及,隱約可見巨大、粗獷的木結構船肋,如同巨獸的肋骨,向上拱起,支撐著上方被冰層壓得有些變形的船體。船肋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霜,地麵也並非甲板,而是凍結得如同岩石般堅硬的淤泥和碎冰混合物。光線範圍有限,更深處依舊沉浸在令人心悸的濃稠黑暗裡。
“我先下。”張驍言簡意賅,將破冰錐插回腰間,反手拔出了他那柄樣式古樸、劍身布滿暗綠色銅鏽的青銅古劍。劍刃無鋒,卻自有一股沉凝厚重的煞氣彌漫開來。他深吸一口冰寒徹骨的空氣,內力流轉全身,足尖在冰洞邊緣一點,整個人便如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滑入了那千年冰封的維京船塚。
雙腳落在凍結的淤泥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寒氣瞬間透過特製靴底侵襲上來,比冰原上更甚。幽綠的冷光棒躺在腳邊,將他周圍一小圈映照得如同鬼蜮。
“安全。下來吧,小心。”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帶著嗡嗡的回音。
陳青梧緊隨其後,身姿輕盈地落下,古劍“驚蟄”斜指地麵,劍身清輝流轉,在幽綠冷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冽。她警惕地環顧四周。這裡應該是船體的中段貨艙之類的位置,空間很大,但大部分被冰層和凍結的淤泥占據,形成各種扭曲怪異的形狀。
陸子銘的聲音再次從耳麥傳來,壓得很低:“溫度低得離譜,零下四十度還在降。空氣成分複雜,有甲烷殘留,彆用明火!氧氣含量低,動作彆太大。還有……注意生物信號……這裡……好像不止你們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生物信號?”陳青梧心頭一凜,握緊了古劍。
“嗯……很微弱,很古怪……不像活的,但……有能量反應,位置……在你們正前方偏左,大概二十米……被冰和什麼東西擋住了……”陸子銘的聲音斷斷續續,顯然這裡的乾擾極強。
張驍已經邁步向前,青銅劍微微前指,劍尖的煞氣似乎讓周圍的寒氣都退避了幾分。他循著陸子銘的指引方向走去。腳下凍結的淤泥凹凸不平,覆蓋著厚厚的白霜。幽綠的冷光隻能照亮身前幾米,更遠處是無邊的黑暗,仿佛隨時會吞噬一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隻有他們踩碎冰霜的“嘎吱”聲,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在空曠的船艙裡被無限放大,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走了大約十幾米,前方出現一個巨大的、傾斜的陰影。冷光棒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它的輪廓——那是一根斷裂的巨大桅杆,裹著厚厚的冰甲,斜斜地倒下來,一端深深插入凍結的淤泥,另一端則頂在船艙的頂壁上,形成一道扭曲的拱門。拱門下,冰層和淤泥堆積成一個不規則的隆起,像一座小小的冰山。
陸子銘急促的聲音響起:“就在那後麵!能量反應源……就在那冰堆裡!”
張驍和陳青梧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張驍示意陳青梧警戒後方和上方,自己則緩步上前,青銅劍劍尖微抬,指向那冰堆。
離得近了,冷光下看得更清楚。這冰堆並非純白,靠近基座的部分,凍結的淤泥裡似乎混雜著一些深色的東西,像是……破碎的布料?還有一些零星的、形狀不規則的小物件。
張驍深吸一口氣,內力灌注青銅劍,劍身上那些暗綠的銅鏽紋路似乎活了過來,隱隱流動。他手腕一振,劍尖並未直接觸碰冰堆,而是隔空劃出一個玄奧的軌跡。一股無形的、帶著灼熱氣息的震蕩之力從劍尖發出,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瞬間擴散至整個冰堆。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