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棺組成的階梯在幽暗的冰隙中向上延伸,每一口古老的棺槨都像一塊沉默的墓碑,被冰霜與歲月牢牢鎖在陡峭的崖壁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回蕩著方才群屍索命的嘶吼餘音,以及棺蓋摩擦冰麵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冰冷刺骨的空氣像無數細針紮進肺裡。
“這‘天階’…可真是步步驚心。”陸子銘喘著粗氣,聲音在空曠的冰隙裡激起微弱的回響,他緊緊抓住旁邊一根從冰壁刺出的、凍得硬如鋼鐵的青銅矛杆,穩住身形。他臉色發白,發丘天官對古墓機關的精研,在這種純粹依靠臂力和平衡的攀爬中顯得力不從心。
“省點力氣,陸教授。”陳青梧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如同靈巧的山貓,腳尖精準地點在懸棺邊緣被冰覆蓋的凸起處,古劍背在身後,身形每一次借力都乾淨利落。“頂上那口‘無底棺’就在前麵了,導航儀的光…越來越亮。”她腰間的獸骨導航儀,正透過厚實的衣物散發出一種冰藍色的、脈動的微光,仿佛一顆被禁錮的心臟在跳動,直指上方那口最大、最突兀的棺槨。
張驍落在最後,充當著斷後的角色。他的青銅劍斜插在背包旁,雙手戴著厚實的防滑手套,每一次發力攀住冰冷的棺木邊緣,卸嶺力士特有的沉穩勁力便透過臂膀傳遞出來。他抬頭望去,那最高處的棺槨,與其說是棺材,不如說更像一個嵌在萬年玄冰中的巨大石匣,沒有棺蓋,隻有一片深邃的漆黑入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口。導航儀的藍光正執著地指向那片黑暗深處。
“都當心點,”張驍沉聲道,目光掃過下方深淵,“那些‘老朋友’可沒走遠。”他指的是那些因熊皮袍氣息而陷入瘋狂互噬的冰屍,此刻雖被暫時阻隔在下方,但黑暗中窸窣的抓撓聲和低沉的咆哮從未真正消失,像附骨之疽。
三人不再言語,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衣物摩擦冰麵的窸窣聲,以及腳下懸棺偶爾因承重而發出的、令人心驚的細微“哢嚓”聲。每一步都踩在生死邊緣。終於,陳青梧的手率先攀住了無底棺那粗糙、冰冷的邊緣。她深吸一口氣,雙臂發力,腰身一擰,整個人無聲無息地翻了上去,穩穩落在棺沿內側。
“安全!”她低呼一聲,迅速從背包側袋抽出強力手電,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棺內的黑暗。
光柱所及,景象映入眼簾。棺內空間遠比外麵看起來要大,四壁是打磨得相對平整的黑色玄武岩,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正中央,一具形態奇異的屍骸端坐著,身披一件異常厚重、毛色呈現深棕近乎黑色的巨大熊皮袍。熊皮保存得驚人的完好,皮毛濃密,閃爍著一種曆經歲月卻依舊油潤的光澤,巨大的熊頭兜帽垂在屍骸背後,空洞的眼窩仿佛正凝視著闖入者。屍骸的骨骼粗大,呈現出一種灰敗的象牙色,顯然生前極為魁梧。它的頭部微微低垂,雙手以一種虔誠的姿態在胸前交疊,捧著一塊長約一尺、弧度優美的物件——一塊色澤溫潤、帶著天然化石紋理的猛獁象牙牌。
而最令人心神震動的是陳青梧腰間的導航儀。在踏入這口無底棺的瞬間,它就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束縛,嗡鳴聲陡然拔高,變得清晰而急促,如同蜂群振翅。冰藍色的光芒暴漲,不再是脈動,而是變成了一道凝實的光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直直地投射在屍骸懷中那塊猛獁象牙牌上!牙牌在強光手電和導航儀藍光的雙重照射下,表麵似乎有極其細微、難以辨識的紋路一閃而過。
“就是它!導航儀鎖定的目標!”陳青梧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和終於找到關鍵線索的釋然。
張驍和陸子銘也相繼攀了上來,三人呈扇形圍著端坐的薩滿屍骸。棺內寒氣更重,空氣仿佛凝固的冰水,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古老塵土和某種野獸腥臊的怪異氣味。
“薩蒙之骨…”陸子銘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那牙牌,“那個因紐特老人提到的名稱。看來這‘薩蒙’,指的不是具體的人,而是這位薩滿的傳承,或者他供奉的神靈?這牙牌,就是導航儀的核心組件,或者說…鑰匙?”
張驍沒有立刻靠近屍骸,卸嶺力士的本能讓他對一切看似平靜的古物都保持著最高警惕。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屍骸的每一個細節,重點落在它交疊的雙手和低垂的頭顱上。“皮袍是完整的,沒有陪葬器物散落的跡象。姿勢恭敬,像是守護。但越是這樣…”他聲音低沉,“越可能藏著要命的玄機。青梧,彆靠太近。”
陳青梧點點頭,強壓下直接伸手取牌的衝動。她緩緩抽出背後的古劍,劍身並未出鞘,隻是將劍柄末端試探性地伸向那塊被導航儀藍光鎖定的猛獁象牙牌。劍柄距離牙牌還有半尺,異變陡生!
那端坐的薩滿屍骸低垂的頭顱猛地一顫!仿佛沉睡了千萬年的某種東西被驚擾。它灰敗的下頜骨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僵硬姿態向下張開,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就在三人瞳孔驟縮的瞬間,一道慘白的、約莫手指粗細的影子,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刺鼻的、類似氨水和腐肉混合的惡臭,從屍骸口中激射而出,直撲陳青梧的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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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張驍的暴喝和陸子銘的驚呼同時響起。
陳青梧的反應快到了極致!在屍骸頭顱微顫的刹那,她全身的肌肉就已繃緊。那慘白影子射出的瞬間,她手中的古劍甚至來不及完全出鞘,憑著無數次生死搏殺錘煉出的本能,手腕猛地一抖,連鞘帶劍如同毒龍般向上反撩!不是格擋,而是精準無比的點刺!
“嗤!”
一聲輕微的、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冷水的聲響。劍鞘的尖端,蘊含著她灌注的內力,千鈞一發之際點中了那道慘白影子的頭部。那東西發出一聲尖銳得幾乎要撕裂耳膜的嘶鳴,像嬰兒夜啼被生生掐斷。一股冰寒刺骨、帶著劇毒腥氣的粘液濺射開來,大部分被古劍的劍鞘擋開,落在黑色的玄武岩棺底,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騰起幾縷刺鼻的青煙。
那東西被點中要害,去勢頓消,如同被抽了骨頭的蛇,軟塌塌地掉落在冰冷的棺底,兀自劇烈地扭動著。三人這才看清,那竟是一條通體慘白、近乎半透明的怪異冰蛭!它沒有明顯的眼睛,頭部隻有一個不斷開合的、布滿細密環狀利齒的吸盤口器,身體在扭動中分泌著冰寒的粘液,在岩石上留下蜿蜒的腐蝕痕跡。
“冰髓屍蛭!”陸子銘倒抽一口冷氣,聲音發顫,“古籍裡提過,生於極寒陰穢之地,以屍髓怨氣為食,口器劇毒,沾之血肉立腐!這東西怎麼會從它嘴裡…是守墓的機關!”他後怕地看著陳青梧,若非她反應神速,後果不堪設想。
陳青梧臉色也有些發白,剛才那一下看似輕巧,實則耗儘了心神和力氣。她盯著地上兀自扭動的冰蛭,眼中寒光一閃,手腕再次發力,古劍連鞘如重錘般狠狠砸下!
“噗!”
一聲悶響,冰蛭被徹底砸成一灘慘白粘稠的糊狀物,腥臭彌漫,那令人牙酸的扭動終於停止。然而,就在冰蛭斃命的刹那,整個無底棺,不,是整個德納利峰冰封的峽穀,仿佛都隨之震動了一下!
“轟隆隆…”
低沉的、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悶響從四麵八方湧來。緊接著,是無數冰層碎裂、棺木摩擦碰撞的恐怖聲響!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徹底驚醒!三人腳下的棺底劇烈震顫,幾乎站立不穩。他們驚駭地望向棺外下方——
隻見下方層層疊疊、成百上千口懸棺組成的“天階”和“棺陣”,此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瘋狂攪動!覆蓋其上的千年玄冰寸寸龜裂、崩飛,露出下麵漆黑的棺木本體。那些沉重的棺蓋,在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中,被一股股從內部湧出的巨大力量頂開、掀飛!無數雙覆蓋著冰霜、皮膚呈現青黑色的手臂猛地從棺口伸出,扒住棺沿!一具具形態各異的冰屍,穿著不同時代的破爛衣物,有的甚至隻剩下掛著腐肉的骨架,掙紮著、扭動著,從它們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巢穴”中爬了出來!
屍骸複生!密密麻麻,如同地獄蟻群傾巢而出!它們空洞的眼眶轉向最高處的無底棺,轉向那三個散發著濃烈生人氣息的目標,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充滿無儘怨毒的低吼。失去了熊皮袍氣息的引誘,此刻,所有的死寂殺意都彙聚到了三人身上!它們開始攀爬,沿著懸棺組成的階梯,如同灰色的、死亡的海潮,向上瘋狂湧動!
“操!捅了馬蜂窩了!”張驍怒罵一聲,青銅劍瞬間出鞘,森冷的寒光映著他緊繃的臉。他一步踏前,將陳青梧和陸子銘護在身後,劍尖斜指下方湧來的屍潮,卸嶺力士的凶悍氣勢勃然而發。“青梧!取牌!陸教授,想辦法!沒時間了!”
陳青梧沒有絲毫猶豫,生死關頭,容不得半分遲疑。她看也不看地上那灘冰蛭的穢物,古劍歸鞘,右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抓向薩滿屍骸懷中那塊散發著神秘光澤的猛獁象牙牌!
指尖觸碰到牙牌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感順著手臂直衝腦海,仿佛瞬間觸摸到了萬載寒冰的核心。那冰涼中又帶著一絲奇異的、若有若無的脈動,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導航儀吸附其上發出的嗡鳴聲達到了頂峰,震得她虎口發麻。她用力一抽!
“哢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牙牌應手而出,被陳青梧牢牢握在掌心!幾乎在牙牌離手的同一刹那,薩滿屍骸身上那件厚重的熊皮袍,仿佛失去了最後的支撐,原本端坐的骨架嘩啦一聲徹底散落坍塌,巨大的熊頭兜帽軟軟地垂落在地。
牙牌入手沉重冰涼,觸感溫潤如玉又帶著化石特有的粗糲感。導航儀的藍色光束瞬間收斂,仿佛完成了使命,隻剩下微微的溫熱從陳青梧腰間傳來。她低頭看去,牙牌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極其細微、深淺不一的天然凹痕,這些凹痕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似乎構成了某種難以理解的、非人工的星辰軌跡圖樣。
“拿到了!”陳青梧低喝,迅速將牙牌塞進最貼身的防寒內袋。
而下方,屍潮的先頭部隊,那些動作最快、肢體相對完整的冰屍,已經嘶吼著爬到了無底棺下方最近的一口懸棺上,腐爛的手指抓撓著棺壁,試圖攀上來!濃烈的屍臭幾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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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路了!上麵是死胡同!”陸子銘焦急地環顧四周,這無底棺嵌在冰壁最深處,除了進來的方向,三麵都是堅不可摧的萬年玄冰和黑色玄武岩,光滑如鏡,無處可逃!
張驍眼神掃過地上那件隨著屍骸散架而攤開的巨大熊皮袍,一個瘋狂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他曾在某本殘破的搬山秘錄裡見過隻言片語,關於極地薩滿的祭袍…他猛地大吼:“撿起那袍子!裹上!”
陳青梧瞬間領會了他的意圖。千棺鎖龍,群屍索命!唯一的生路,或許就在這件被屍骸守護、又被張驍點破的袍子上!她毫不猶豫,彎腰一把抄起那件沉重的熊皮袍。入手的感覺極其怪異,皮毛厚重得超乎想象,仿佛蘊含著某種深沉的力量,帶著刺骨的寒意,卻又隱隱透出一絲隔絕外界的暖意。
“裹緊!”張驍再次吼道,同時青銅劍劃出一道淒厲的弧光,將一隻剛剛探上棺沿、掛著冰碴的腐爛手臂齊肩斬斷!腥臭的黑血噴濺在冰壁上。
陳青梧抖開巨大的熊皮袍,那濃密油亮的熊毛在黑暗中仿佛流動的黑色河流。她來不及多想,將這厚重的、帶著遠古蠻荒氣息的袍子猛地往自己身上一裹,巨大的熊頭兜帽瞬間罩住了她的頭部,隻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同時,她將另一部分奮力甩向旁邊的陸子銘:“陸教授!披上!”
陸子銘手忙腳亂地接住甩來的厚重皮毛,那刺鼻的古老氣息和屍骸的餘味讓他幾欲作嘔,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咬緊牙關,也學著陳青梧的樣子,將這寬大得離譜的熊皮袍奮力裹纏在自己身上,勉強護住了軀乾。
就在兩人剛剛被這厚重熊皮包裹的瞬間,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下方那些瘋狂嘶吼、攀爬抓撓的冰屍,動作驟然一滯!它們空洞的眼眶“望”向無底棺的方向,似乎在捕捉空氣中那縷因熊皮袍移動而逸散開的、獨屬於薩滿的古老而威嚴的氣息。那氣息對它們而言,不再是誘餌,而是某種根植於本能深處的、令它們忌憚和迷惑的存在。
屍潮的攻勢,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和混亂!
“就是現在!往下跳!踩著它們的腦袋過去!”張驍眼中精光爆射,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生機!他一把抓住裹在厚重熊皮裡行動不便的陸子銘,幾乎是提著他,縱身就向下方屍潮湧動的懸棺群躍去!同時對著陳青梧大吼:“跟緊我!”
陳青梧裹在巨大的熊皮袍裡,感覺像背著一座移動的小山,行動極其不便,視野也被兜帽限製。但她咬緊牙關,體內天工係統的輔助模塊瞬間將感知提升到極致,捕捉著張驍的軌跡和下方每一個可落腳的棺木凸起。她深吸一口氣,緊隨張驍之後,也向著那密密麻麻、無數腐爛手臂揮舞的死亡深淵跳了下去!
風聲、屍吼聲在耳邊呼嘯。張驍如同人形凶獸,青銅劍化作一片死亡的寒光。他並非直接砍殺,而是在下墜和踩踏的過程中,精準無比地利用劍身拍、點、撬!目標不是擊殺冰屍,而是破壞它們的重心和攀附點!
“砰!”劍脊狠狠拍在一隻冰屍伸出的腐爛手臂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其臂骨拍碎,連帶那冰屍的身體一歪,撞翻了旁邊兩個正向上爬的同類。
“嗤!”劍尖點中另一口懸棺邊緣凍硬的繩索,繩索應聲而斷,那口棺木猛地傾斜,上麵爬著的三四個冰屍慘叫著滾落深淵。
“起!”他雙腳精準地踩踏在下方冰屍的頭顱或肩胛骨上,每一次借力都伴隨著骨頭碎裂的悶響,身體如同彈丸般在密集的屍群上方彈射前進。被他踩中的冰屍無不筋斷骨折,墜入黑暗。他硬生生在密集的屍潮上方,用力量和技巧開辟出一條短暫而血腥的空中通道!
陳青梧緊隨其後,裹著巨大的熊皮袍,她的動作遠不如張驍剛猛暴烈,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和精準。古劍並未出鞘,劍鞘在她手中化作靈動的點穴橛。她同樣踩著下方冰屍的頭頂或肩膀借力,但每一次落腳都更輕、更快,如同蜻蜓點水。劍鞘吞吐,或點中冰屍後頸的脆弱關節,或戳向其膝彎,所過之處,冰屍如同被抽掉了支撐的積木,紛紛失衡滾落。她巧妙地利用著熊皮袍的威懾力,那些試圖抓向她的腐爛手臂,在觸及那濃密油亮的熊毛時,似乎本能地遲疑了一下,給了她閃避和反擊的微小空隙。天工係統的環境動態捕捉在她腦海中形成清晰的路徑,指引著她跟隨張驍用血肉開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