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熱的雨林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濃重的腐殖質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鐵鏽般的甜腥氣。三人撥開最後一片垂掛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讓久經沙場的他們都倒抽一口冷氣。
一片人為開鑿的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座由巨大灰岩壘砌的祭壇。祭壇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猙獰扭曲。而構成這恐怖基座的,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人類顱骨。白骨森森,空洞的眼窩無聲地凝望著不速之客。歲月的侵蝕讓它們泛著灰黃,有些表麵覆蓋著滑膩的苔蘚,有些則殘留著深褐色的汙跡,在潮濕的空氣裡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腥氣。
“我的老天爺……”陸子銘的聲音乾澀發緊,這位見多識廣的發丘天官,此刻臉色也有些發白。他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顱骨堆疊的規律,“不是隨意堆放…這排列,像是某種儀軌,獻祭的儀軌。”
張驍手中的青銅劍微微下沉,寬厚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氣,那股濃烈的血腥與腐敗混合的氣息直衝肺腑,讓他胃裡一陣翻騰。卸嶺力士的傳承讓他對煞氣格外敏感,此刻隻覺得一股陰寒粘稠的力量從腳下的土地滲透上來,纏繞著腳踝。“煞氣衝頂…這地方,死過的人能把整個山穀填滿。”他低沉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祭壇四周的密林陰影,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陳青梧站在張驍身側稍後一步的位置,她的“古劍”並未出鞘,但握劍的手同樣穩定。摸金校尉的直覺像細密的蛛網鋪開,捕捉著環境裡每一絲不尋常的波動。她的目光越過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顱骨之塔,死死鎖定了祭壇最頂端——那裡,一柄造型奇古的長矛靜靜插在石座中。矛身似鐵非鐵,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幽藍,表麵覆蓋著層層疊疊、繁複到令人目眩的暗金色紋路,那紋路扭曲纏繞,隱隱構成星辰與某種未知生物的圖騰。矛尖並非尋常金屬的寒光,而是凝聚著一團不斷流轉、呼吸般的微弱藍芒,如同深淵之眼,冷冷地俯視著下方累累白骨。正是這柄矛,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力場,讓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那股陰寒的甜腥味似乎也源自於此。
“隕鐵矛…”陳青梧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而且是…浸透了無數生靈血與怨的隕鐵矛。矛身的圖騰…我從未見過,帶著一種…不屬於人間的邪異感。”她秀氣的眉頭緊鎖,天工係統在她識海中無聲運轉,試圖解析那矛的材質與紋路,反饋回來的卻是大片乾擾和警告的紅光。
就在三人屏息凝神觀察之際,異變陡生!
嗡——!
並非來自外界的聲音,而是直接在張驍和陳青梧的腦海深處猛烈炸響!那感覺如同巨錘狠狠敲擊在神經中樞上,尖銳、冰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製性。眼前瞬間被刺目的猩紅占據,幾個巨大的、仿佛由鮮血凝結成的文字在他們意識中瘋狂閃爍,帶著死亡的氣息:
“祭祀區警戒!高危!高危!速離!”
這提示來得如此狂暴突兀,遠超以往任何一次係統示警。張驍悶哼一聲,太陽穴突突直跳,感覺腦漿都要被這劇烈的震動攪成一團。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青銅劍橫在胸前,目光銳利如刀,瞬間掃過祭壇上下左右每一個可能藏匿危險的角落。
陳青梧則感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識海中的天工係統發出刺耳的尖鳴。她強行穩住心神,古劍鏘然出鞘一寸,雪亮的劍身映照著她同樣雪白的臉。“不對!這警示…矛的力量在乾擾!它在…主動壓製我們的係統感知!”她急促地對張驍低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陸子銘雖然聽不到係統的警報,但兩位同伴驟變的臉色和瞬間繃緊如弓弦的身體,足以說明一切。他猛地從背包側袋抽出一把特製的強光手電,毫不猶豫地打向祭壇頂端的隕鐵矛。“什麼情況?發現了什麼?”
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劍,狠狠刺向那團流轉的幽藍光芒。
光柱接觸到矛尖藍芒的刹那,異象再生!那流轉的幽藍光芒像是被激怒的活物,驟然一縮,隨即猛地向外膨脹、爆閃!一股無形的衝擊波以隕鐵矛為中心,轟然擴散!
呼——!
平地卷起一股陰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更濃烈的血腥氣。祭壇周圍那些早已枯萎、纏繞在石縫間的藤蔓,竟如同垂死的毒蛇般猛地抽搐了一下!堆積如山的顱骨深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令人牙酸的“喀啦…喀啦…”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緩緩移動、摩擦。
“退!”張驍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他並非盲目後退,而是左腳猛地踏前一步,狠狠踩在祭壇邊緣一塊看似鬆動的石板上,同時右手青銅劍挽起一個渾圓的劍花,劍風呼嘯,卷起地上散落的枯枝敗葉,形成一道短暫的屏障,遮蔽三人身形。
陳青梧與他配合默契至極,在張驍踏前的同時,她已如靈貓般側身滑步,古劍並未完全出鞘,但劍鞘末端精準無比地點在張驍踏中的那塊石板旁另一塊不起眼的凸起上。這一點看似輕巧,卻蘊含了摸金校尉破解機關的精妙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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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噠!
一聲機括輕響從祭壇內部傳出。就在那股無形衝擊波即將掃中三人的瞬間,三人腳下所站區域前方半米處,三塊原本嚴絲合縫的青石板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個黑黢黢、深不見底的方形洞口!一股比祭壇上濃鬱十倍、混雜著濃重血腥和某種生物腺體腥臊味的惡臭氣息,如同實質的粘稠液體,猛地從洞中噴湧而出!
這突如其來的陷阱洞口,恰好成了衝擊波的宣泄口。大部分無形的力量裹挾著那股濃烈的惡臭,轟然灌入了深洞之中,隻在洞口邊緣形成一股打著旋的、帶著血腥味的陰風,吹得三人衣袂獵獵作響。
“嘶…”陸子銘倒吸一口涼氣,手電光迅速移向那突然出現的黑洞,強光柱探入其中,竟如泥牛入海,照不到底,隻隱約看到洞壁滑膩的反光,以及…一些掛在邊緣、早已風乾發黑的、難以名狀的碎塊組織。“人牲坑…下麵…全是…”他的聲音乾澀,帶著強烈的生理性不適。
張驍和陳青梧背靠背站定,警惕並未因暫時躲過衝擊波而放鬆分毫。張驍緊盯著那深坑,青銅劍斜指地麵,沉聲道:“好狠毒的布置!獻祭區警戒…不隻是警告外來者,更是激活了這祭壇本身的防禦殺陣!這坑,恐怕是專門處理‘祭品’殘骸的‘化人窖’!”他方才那一踏一劍,正是卸嶺力士傳承中“觀山辨位、踏穴驚龍”的本事,結合對煞氣流向的感應,瞬間找到了祭壇能量流轉的一個節點,再配合陳青梧那妙到毫巔的一點,才堪堪觸發了這陷阱,歪打正著地化解了衝擊。
陳青梧臉色依舊凝重,她的目光死死鎖定著祭壇頂端那柄在強光照射下藍芒流轉、圖騰仿佛活過來般緩緩蠕動的隕鐵矛。“矛在控製這一切!那股衝擊…是它發出的!它在排斥我們,或者說,任何靠近的活物!下麵的坑…隻是第一道防線。”她感到識海中天工係統的示警並未完全平息,反而在矛身藍芒閃爍時變得更加尖銳,如同無數鋼針在攢刺。“它…在嘗試壓製我的係統感知!這矛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乾擾源和能量源!”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那隕鐵矛矛尖的藍光再次一漲一縮,如同心臟搏動。這一次,沒有劇烈的衝擊波,但三人耳邊,不,是意識深處,驟然響起一片淒厲到極點的、無法分辨是哭嚎還是尖嘯的雜音!無數扭曲痛苦的麵孔幻象在眼前一閃而過,濃烈的絕望、恐懼、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要將他們的理智淹沒!
“緊守心神!是怨念衝擊!”陸子銘厲聲喝道,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烈的疼痛和一股灼熱的氣息瞬間驅散了部分寒意。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枚古樸的銅印——發丘天官印,狠狠按在自己眉心,一股中正平和的氣息擴散開來,勉強護住了自身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