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旋轉的轟鳴漸漸止息,飛揚的塵土在最後一道石階前緩緩沉澱。張驍第一個踏上向下延伸的階梯,青銅劍橫在身前,劍身映著身後陳青梧手中狼眼手電的光,幽冷如水。旋轉祭壇帶出的風卷過階梯深處,裹挾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氣,混雜著陳腐的岩石和某種古老油脂燃燒的味道。
“老陸,你聞到沒?這味兒……”張驍吸了吸鼻子,眉頭擰緊。
陸子銘落在最後,正用指尖小心刮蹭著石壁上濕滑的苔蘚,湊到鼻端嗅了嗅,臉色凝重:“海腥味混著屍蠟燒焦的味兒……不太對勁。青梧,當心腳下,這台階打磨得過分光滑了。”
陳青梧應了一聲,她的“古劍”並未出鞘,隻是將劍鞘的尖端輕輕點在每一級石階的邊緣試探。摸金校尉的本能讓她對任何一絲不協調都異常敏感。這階梯向下延伸,仿佛沒有儘頭,狼眼手電的光柱刺破黑暗,也隻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被歲月磨得圓潤的階石,更深處是濃稠得化不開的墨色。空氣越來越潮濕陰冷,石壁兩側開始凝結出細密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麵,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這鬼地方到底有多深?”張驍嘀咕著,青銅劍的劍柄在他手心微微發燙,那是搬山道人的血脈在感應著地脈深處某種奇異的擾動,“我的‘尋寶’係統剛才閃了一下,提示前方有高能反應,但具體是什麼……被屏蔽了。”他口中的係統更像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直覺,而非冰冷的電子音。
陳青梧腕間的“天工”手環也泛起一層溫潤的微光,如同呼吸般明滅。她微微閉目感應:“古老……非常古老的造物氣息,帶著水澤的靈動,卻又被沉重的死氣包裹。”她睜開眼,古劍的劍鞘輕輕敲擊了一下旁邊的石壁,“聲音沉悶,實心,但……前麵有空間,很大。”
突然,走在最前的張驍猛地停住腳步,低喝:“光!”
三人同時屏息。隻見在階梯的儘頭,黑暗中,一點微弱的、極其穩定的藍綠色光芒幽幽亮起。那光芒並非孤懸,而是連成一片,如同鑲嵌在黑暗中的星辰,散發著一種曆經千年歲月洗禮後的寧靜與詭異。
“鮫人燈!”陸子銘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他快走幾步越過張驍,發丘天官傳承賦予他辨識古物的毒辣眼光,“傳說以南海鮫人油脂煉製的長明燈,可曆千年不熄……但此地深入新幾內亞雨林腹地,這鮫脂從何而來?這光……似乎有點問題。”他敏銳地察覺到那藍綠光芒並非純粹的溫暖,反而透著一股冰冷的、審視般的死寂。
隨著三人一步步靠近階梯儘頭,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巨大的震撼讓他們一時失語。
一道宏偉得令人窒息的青銅巨門矗立在眼前。門扉高達數丈,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銅綠,如同凝固的歲月之淚。繁複的紋路在銅綠下若隱若現,依稀可見海浪的漩渦、奇異的深海生物,以及無數跪拜的人形輪廓,線條粗獷而神秘,充滿了南太平洋島嶼部族特有的原始張力。巨門兩側,沿著岩壁,每隔數步便開鑿有一個小小的壁龕。每個壁龕內,都穩穩地放置著一盞樣式奇古的青銅燈盞。
燈盞的造型並非尋常油燈,而是一個個蜷縮著身體、雙臂環抱膝蓋的鮫人形象。它們麵容模糊,帶著非人的悲戚,魚尾盤繞成燈座。燈盞的中心,盛放著某種凝脂狀的半透明物質,正緩緩燃燒著,散發出那永恒不變的藍綠色光暈。數十盞這樣的燈連成兩排,幽光彙聚,將這片地下空間映照得如同沉沒在海底的古老神殿,光影在巨大的青銅門和粗糙的岩壁上搖曳晃動,投下幢幢鬼影。空氣裡那股甜腥的油脂燃燒味更加濃鬱,帶著一種催眠般的異香,絲絲縷縷鑽入鼻腔。
“好……好大的手筆!”張驍喃喃道,青銅劍橫在胸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這味道聞久了有點暈,小心點。”他深吸一口氣,體內搬山道人的秘傳內力在經脈中加速流轉,驅散著那異香帶來的微眩感。
陳青梧的目光則被青銅門上的紋飾牢牢吸引。她緩步上前,古劍斜指地麵,指尖拂過冰冷的銅綠,試圖解讀那些被歲月侵蝕的圖案。“海浪……漩渦……還有這個……”她指著一個反複出現的、扭曲的星辰符號,“和隕鐵矛身上的圖騰,還有那位老戰士留下的獸皮卷上的標記,同源!星舟的線索,或許就在門後。”
陸子銘沒有靠近大門,反而走到一盞壁龕的鮫人燈前,小心翼翼地蹲下。他並未直接觸碰燈盞,而是從隨身的工具袋裡取出一柄細如牛毛的探針,針尖閃爍著一點微弱的金光——那是發丘天官獨有的破邪金芒。他將金針緩緩靠近那燃燒的藍色火焰。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穩定的藍焰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跳動了一下,一股無形的吸力瞬間攫住了金針!
“嘶!”陸子銘手腕一抖,幾乎脫手。他立刻穩住,金針上的光芒驟然熾盛,發出細微的嗡鳴,才堪堪抵抗住那股吸力。“不是普通的油脂!”他聲音低沉,帶著驚駭,“這火焰……它在吸攝!吸攝靠近者的……‘靈’!或者說,是精神力量!難怪千年不滅,這是以闖入者的精神為燃料的邪門玩意!這些鮫人燈盞……它們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守護陣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猛地抬頭,看向那兩排幽幽燃燒的燈盞,眼神銳利如鷹:“看燈盞底部!那個圖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陳青梧和張驍凝神細看。在鮫人蜷縮的身體下方,燈座與岩壁接觸的地方,赫然刻著一個簡化的圖案——一個跪伏的人形,胸口處卻插著一柄矛狀物。
“是那個叛族者的標記!”張驍瞳孔一縮,瞬間想起了那位斷後犧牲的老戰士,“他獸皮卷上的烙印!這些燈……難道是用……”
“很可能。”陸子銘臉色發白,收回了金針,針尖的金芒明顯黯淡了幾分,“用叛族者的靈魂或者某種精粹煉製燈油,再輔以這吸靈的邪陣……好狠毒的手段!既是長明燈,也是噬魂陣!這青銅門,是通往秘窟的最後屏障,也是吞噬闖入者的巨口!”他環顧四周,幾十盞幽幽的藍火,如同幾十隻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他們,那甜膩的香氣此刻聞起來令人作嘔。
陳青梧的心沉了下去。秘寶近在咫尺,卻隔著如此凶險的屏障。她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兩扇巨大的青銅門扉,尋找著開啟的契機。門縫嚴密合攏,門環的位置……她目光上移。
門環並非尋常的獸首或鋪首,而是兩條栩栩如生的青銅巨蟒!它們並非盤踞在門板上,而是從厚重的門扉內部探出半身,蟒身粗壯有力,鱗片在鮫人燈的幽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一直蜿蜒纏繞在門框之上,仿佛這巨門本身就是從蟒身中生長出來的。蟒頭猙獰,高高昂起,俯瞰著下方的渺小生靈,蛇信微吐,獠牙畢露。最詭異的是它們的眼睛,並非鑲嵌寶石,而是兩顆鴿蛋大小、渾濁的暗黃色晶石,此刻正倒映著下方幽幽的藍綠火光,仿佛活物般緩緩轉動,透出無儘的怨毒與陰冷。
“雙蟒門環……”陳青梧低語,古劍的劍柄在她手中緊了緊,“這恐怕不僅僅是門環,更像是……鎮門的凶獸。”她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從那兩對蛇眼中彌漫開來,冰冷粘稠,如同實質的惡意纏繞在皮膚上。
“關鍵在眼睛!”陸子銘站起身,走到張驍旁邊,仰頭凝視著那四顆暗黃的蛇眸,“那晶石……絕非普通黃玉。蘊含著一股極其陰寒、汙穢的靈力波動,是維持這整個噬魂陣法的核心節點之一!我剛才金針靠近燈焰時,這蛇眼的波動明顯增強了!它們在‘看’著我們!”
張驍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哢噠輕響,青銅劍挽了個劍花,劍尖指向其中一顆蛇眼,眼神躍躍欲試:“管它什麼凶獸邪陣,砸了那對招子不就結了?老陸,你飛針夠得著嗎?”他體內的搬山勁力開始鼓蕩,肌肉微微繃緊,青銅劍鋒似乎也發出低沉的輕吟,劍身上的銅鏽仿佛活了過來,流動著暗沉的光澤。
“莽夫!”陳青梧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古劍冰涼的劍鞘紋路,“這兩條蟒蛇與門一體,牽一發而動全身。砸?怕是我們還沒碰到那眼睛,整個地宮的殺陣就全啟動了!這雙蟒盤踞,首尾相銜,暗合奇門遁甲中的‘蛇盤死局’,強攻是下下策。”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回憶著摸金校尉傳承中關於各類古墓鎖鑰機關的記載,目光如炬,一寸寸掃過巨蟒纏繞的軌跡和青銅門上那些被銅綠覆蓋的細微紋路。
陸子銘沒有理會兩人的鬥嘴,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對眼前這“蛇盤死局”的推演中。他閉上雙眼,雙手在胸前以一種極其玄奧的軌跡緩緩虛劃,指尖牽引著微不可查的氣流。發丘天官對“氣”的感應被提升到極致。漸漸地,他“看”到了無形的能量脈絡——幾十盞鮫人燈燃燒的藍綠火焰,如同一個個微小的漩渦,絲絲縷縷的陰冷能量被抽離出來,沿著石壁和地麵肉眼難辨的細微刻痕,如同溪流彙入江河,最終源源不斷地注入那四顆暗黃的蛇眼之中!蛇眼則如同兩顆冰冷的心臟,將這些能量轉化,再通過纏繞的蟒身,輸送到整扇青銅巨門,形成一層堅韌而惡毒的能量場。
“七寸!”陸子銘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爆射,手指精準地指向兩條青銅巨蟒頸部下方、靠近門板位置的一個極不起眼的凹陷點。那地方覆蓋著厚厚的銅綠,若非他依靠靈力感知,僅憑肉眼根本無法察覺其特殊。“不是眼睛!蛇打七寸,破其樞機!這兩處才是整個噬魂陣與蛇盤機關的能量交彙點!是陣眼,也是生門!”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破解謎題的興奮,“但這兩處‘七寸’必須同時被破!毫厘不能差!否則失衡的能量瞬間爆發,我們會被這噬魂陣吸乾,或者被門後的機關絞碎!”
張驍順著陸子銘指的方向看去,眉頭擰成了疙瘩:“同時?還隔著這麼遠?這難度……”他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青銅重劍,又看看那需要精準刺入的微小凹陷,無奈地搖搖頭。蠻力在此刻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