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如墨的黑暗,帶著嗆人的煙火氣,猛地灌進了張驍的肺管。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像隻離水的魚,意識從短暫的昏迷中被硬生生嗆醒。眼睛刺痛,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視野裡一片模糊的紅光與翻滾的濁煙。
“咳…咳咳…老陸!青梧!”他嘶啞地喊,聲音在狹窄的甬道裡撞出沉悶的回響。
前方不遠處,幾點微弱的光源在濃煙中搖曳,是陸子銘和陳青梧打開的強光手電。光束艱難地切割著翻滾的煙幕,映出兩人同樣狼狽的身影。
“在這兒!”陳青梧的聲音傳來,帶著壓抑的喘息。她半跪在地,一手捂著口鼻,另一隻手死死攥著那柄古樸的長劍——古劍,劍尖點地,似乎在感應著什麼。
陸子銘則緊貼在冰冷的石壁上,臉色在晃動的光影下顯得異常蒼白。他急促地喘息著,聲音斷斷續續:“洞口…被徹底堵死了!外麵…全是人!他們在往裡麵投擲點燃的濕柴和樹脂…這是…咳咳…要把我們活活熏死!”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又是一陣密集的“劈啪”聲和沉悶的撞擊聲從甬道入口的方向傳來。更多的火把裹挾著濃煙被塞了進來,像地獄投下的火炭。空氣灼熱得令人窒息,氧氣被迅速剝奪,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喉嚨的劇痛和胸腔的灼燒感。濃煙帶著原始叢林特有的腐殖質燃燒的腥氣和樹脂的刺鼻焦糊味,無孔不入,鑽進每一個毛孔。
“媽的!這幫野人!”張驍低吼一聲,掙紮著想站起來,但眩暈感再次襲來。之前與異變巫祝的搏殺,加上地脈震動引發的大崩塌,他已是強弩之末,內腑震蕩帶來的隱痛此刻被濃煙無限放大。他體內源自卸嶺力士的剛猛真氣,此刻如同被淤泥堵塞的激流,運轉滯澀,隻能勉強護住心脈,驅散侵入的些許毒瘴,卻無法提供突圍的力量。他下意識摸向腰間,那裡掛著他那柄布滿古樸雷紋的青銅短劍,冰冷的觸感帶來一絲清醒。
“不能硬衝!”陳青梧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摸金校尉特有的冷靜。她強忍著煙熏火燎,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被濃煙包裹的石壁和頭頂低矮的穹頂。“煙是往上走的,但這裡的結構…出口被堵死,煙散不出去,隻會越積越多!我們必須向下!或者…找到另一個氣孔!”
“向下?”陸子銘艱難地咽了口帶煙塵的唾沫,“老陳,這甬道是條死路!我們剛從那該死的祭壇地宮逃出來,後麵是塌方,前麵是火攻…哪來的下?”
“不,一定有!”陳青梧語氣篤定,她的“天工係統”在識海中無聲運轉,微弱的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須,細細探查著石壁的每一寸紋理和腳下地磚的細微差異。這是摸金一脈對土木機關近乎本能的洞察。“水流…空氣…剛才衝進來時,我感覺腳下有微弱的氣流…很涼,帶著水汽!入口被堵,煙卻還沒完全灌滿這裡,說明有縫隙!很可能在下麵!”
她猛地用古劍劍鞘末端重重敲擊腳下一塊顏色略深、邊緣似乎有微小縫隙的地磚。“聽!聲音不對!”
“篤、篤篤…”聲音沉悶中帶著一絲空腔的回響,與旁邊實心的地磚截然不同!
張驍眼中精光一閃,卸嶺力士的蠻力瞬間被點燃,他低喝一聲:“讓開!”拖著疲憊的身軀猛衝過去,體內殘存的搬山內力瘋狂注入雙臂,肌肉虯結賁張。他沒有用青銅劍,而是反手拔出插在戰術腰包後的一柄精鋼短柄撬棍——這玩意兒對付石頭更實在。
“給我開!”他吐氣開聲,撬棍尖端狠狠楔入陳青梧所指地磚的縫隙,全身力量如同壓緊的彈簧驟然釋放。青銅色的皮膚下,青筋如小蛇般暴起。
“嘎吱——嘣!”
一聲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那塊厚重的青石地磚竟被他硬生生撬起了一角!一股陰冷、潮濕、帶著濃重土腥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腐朽氣息的氣流,猛地從下方湧了上來!這股氣流雖然氣味難聞,卻瞬間衝淡了周圍令人窒息的灼熱濃煙,帶來一絲寶貴的清涼!
“通了!”陸子銘驚喜地叫出聲,手電光立刻聚焦到那被撬開的縫隙。下方黑洞洞的,深不見底,但那股湧上來的涼風,無疑是黑暗中的燈塔。
“下麵有空間!”陳青梧精神一振,天工係統的微弱掃描反饋著下方複雜的空洞結構,“但不知道多深,通向哪裡!而且…這氣味…下麵恐怕不是什麼善地。”
“管不了那麼多了!總比被烤成熏肉強!”張驍喘著粗氣,汗水混著煙灰從額頭滾落。撬開這塊磚幾乎耗儘了他最後的氣力,內腑的痛楚更甚。他咬著牙,用撬棍擴大著洞口。“老陸,搭把手!青梧,警戒後麵!煙越來越濃了!”
陸子銘立刻上前,和張驍合力,將周圍幾塊鬆動的地磚也奮力撬開、搬開。一個僅容一人勉強鑽下的不規則洞口顯露出來。下方是陡峭的斜坡,由濕滑的天然岩石構成,手電光柱照下去,隻能看到幾米內嶙峋的石壁和深沉的黑暗,更深處仿佛怪獸的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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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下!”張驍當仁不讓,卸嶺力士的傳承讓他習慣麵對未知的凶險。他將撬棍插回背後,拔出青銅劍握在手中,深吸一口下方湧上的、帶著濃烈陳腐氣息的“新鮮”空氣,便要往下探身。
“等等!”陳青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小。她另一隻手迅速從隨身的防水腰包裡掏出一個小巧的、類似羅盤但布滿精密刻度的金屬儀器,正是她“天工係統”的外延感應器。她將儀器探入洞口下方,幾秒後,儀器邊緣一圈細微的符文亮起幽藍的光,輕輕震動。
“有活物反應!”她臉色凝重,語速極快,“數量…不明!但能量波動很怪,陰冷、混亂…就在這斜坡下方不遠!小心!”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陣極其細微、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從下方深沉的黑暗中斷斷續續地飄了上來。像是無數細小的爪子在濕滑的岩石上刮擦,又像是某種粘稠液體在緩慢蠕動。
張驍的動作頓住了,青銅劍在手中握得更緊,劍身似乎感應到下方的邪異,發出極其低微、幾乎不可聞的嗡鳴。他體內殘存的內力本能地加速流轉,在經脈中形成一層薄薄的防護。
陸子銘的手電光死死鎖定下方的黑暗斜坡,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動靜…聽著像是…蟲子?很多很多的蟲子?”
氣氛瞬間凝固。頭頂和入口方向的濃煙依舊在無情地灌入、堆積,溫度越來越高,空氣稀薄得讓人眼前發黑。而腳下唯一的生路,卻通向一個充滿未知、邪異“沙沙”聲的深淵。
“沒得選了!”張驍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那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決斷。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和灰,盯著下方令人心悸的黑暗。“煙熏死,或者下去跟下麵那些‘小朋友’講講道理!我選後者!”
他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將體內最後的內力催動起來,一層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古銅色微光在他皮膚表層一閃而逝——搬山道人秘傳的“石甲”術,雖不能持久,卻能短暫提升抗打擊能力。他率先將腳探入洞口,踩在濕滑冰冷的岩石斜坡上,重心下沉,整個人如同靈猿般向下滑去,身影瞬間被洞口下方的黑暗吞沒,隻有青銅劍反射手電光時偶爾閃過的一絲冷芒。
“老陸,跟上!保持距離!”陳青梧語速飛快地對陸子銘說道,同時將手中的古劍橫在身前,劍尖斜指下方洞口,另一隻手緊握著她那天工羅盤,幽藍的光芒在濃煙中明滅不定,映著她凝重而專注的側臉。她的“天工係統”運轉到了極致,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蛛網,竭力捕捉著下方張驍滑落的方向和黑暗中更細微的動靜。
陸子銘一咬牙,也學著張驍的樣子,將發丘天官傳承中那點微末的輕身提氣法門運轉起來,儘量減輕身體重量,緊跟著滑入洞口。冰冷的濕氣瞬間包裹了他。
陳青梧最後一個下去。她滑入黑暗前,最後回頭望了一眼身後。整個甬道已徹底被翻滾的濃煙和逼近的火光填滿,灼熱的空氣扭曲著視線,土著們帶著原始殺意的呼喝聲似乎就在耳邊。她不再遲疑,身形一矮,靈巧地滑入地洞。
濕滑的岩石摩擦著衣物,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重的黴腐氣。身體在黑暗中不受控製地向下滑落,時間仿佛被拉長。頭頂那個透著一線模糊紅光的洞口迅速變小、遠離。
僅僅滑落了十幾米,坡度陡然變得平緩。張驍最先穩住身形,半蹲在一塊相對平坦的岩石上。他手中的強光手電光束如同一柄利劍,瞬間刺破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光柱所及之處,景象讓緊隨其後落地的陸子銘倒抽一口涼氣,胃裡一陣翻騰。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傾斜向下的天然溶洞腔體。而他們腳下的“地麵”,根本不是什麼岩石,而是層層疊疊、堆積如山的森森白骨!人骨!肋骨、腿骨、碎裂的顱骨…密密麻麻,一直鋪陳到手電光難以企及的黑暗深處。白骨之間,粘附著厚厚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粘稠物質,像是巨大的蛛網,又像是某種菌毯,散發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敗甜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