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深秋,沈陽市公安局法化組辦公室,燈光慘白。
法化組組長徐功偉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托著一節人類的第三腰椎骨。
骨頭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上麵一個清晰的斜穿孔洞,仿佛罪惡凝固成的眼睛,與桌上那把寒光閃閃的蘇式步騎槍刺刀冷冷對視。
“徐組長,案子……卡在這‘一孔之見’上了。”來自沈陽軍區保衛部的張乾事聲音沙啞,眼底布滿血絲。
他帶來的是一樁令部隊上下震怒的懸案:小學教師徐桂雲,在寒假前往吉林省磐石縣駐軍某部探望丈夫——一位年輕的連長時,竟在抵達後神秘失蹤。
數月後,她的屍體在營地附近一條隱蔽山溝裡被發現,已高度腐敗。
現場勘驗條件極差。當地法醫的初鑒結論搖擺不定:“認定為戳刺傷,但也不排除火器傷。”
這一模棱兩可的判斷,讓偵查工作陷入泥潭。一個關鍵的嫌疑人浮出水麵——駐地附近一名可以接觸到蘇式步騎槍槍刺的民兵戰士。
他的命運,就係於對腰椎骨上那個孔洞的最終認定。
是刺刀,還是子彈?這個問題的答案,將決定正義的走向,也關乎一個年輕人的清白。
麵對幾乎為零的檢材——一節骨頭、幾片帶洞的衣褲布料和一條帆布褲帶——徐功偉與資深法醫李賢俊、及誌勤感到了千斤重壓。
但他們腦海中浮現出軍嫂慘死異鄉、軍人丈夫痛不欲生的畫麵,一股義憤油然而生。
“我們必須對得起這身警服,對得起死者和她的親人!”徐功偉一錘定音,接下了這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突破口,始於對那把蘇式步騎槍槍刺的模擬實驗。
當李賢俊將槍刺嘗試貫通送檢物時,一個無法解釋的矛盾出現了:槍刺能輕鬆穿透死者褲子和褲帶上的裂口,卻在那節關鍵的腰椎骨孔洞前停滯不前——隻能刺入3厘米,根本無法形成對身體的貫通傷!
“這說不通!”李賢俊斬釘截鐵,“如果刺刀連骨頭都穿不透,它怎麼可能在造成腹部創口後,又在她腰後的褲帶上留下裂口?”
初鑒的“刺創論”被瞬間動搖了。
方向被果斷調整至“火器傷”。他們仔細觀察衣物:華達呢褲子上那個典型的“十”字形裂口,是槍口近距離射擊時高壓氣體衝擊撕裂的特征,與刺刀形成的線狀劃口截然不同。
然而,當他們用各種型號的子彈嘗試通過骨孔時,怪事再次發生:所有子彈,竟然也都通不過那個孔洞!
推翻彆人容易,證明自己卻舉步維艱。案件回到了原點。
深夜的實驗室裡,李賢俊對著燈光反複觀察那節腰椎,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是骨質的預應力!”
他激動地向徐功偉解釋:人體腰椎骨呈海綿狀,密度低。子彈高速穿過時,會瞬間擠壓、撐開周圍的骨鬆質;而在子彈穿過之後,骨質會產生一定程度的回彈和收縮,導致最終的彈孔直徑小於彈頭本身!
為了驗證這一天才的設想,徐功偉立刻找來牛、豬的同類骨骼。
在省公安廳的驗槍室裡,“砰!砰!砰!”的槍聲次第響起。射擊結果完美印證了他們的推斷:子彈在牛的鬆質骨上留下的彈孔,果然因回縮而無法讓原彈頭再次通過!
鐵證如山。徐桂雲的真正死因是槍彈創,而非刺創。
基於彈道角度和死者半躺半坐、褲帶尾端似插未插的臨終姿態,兩位法醫以驚人的洞察力,還原了那個雪夜的恐怖一幕:
凶手,正是該部隊時任副連長、馮長生。他利用官兵外出訓練的間隙,得知軍嫂徐桂雲獨自在營房等候丈夫,便心生邪念。
當晚,他以安排食宿為名接近徐桂雲,在遭到嚴詞拒絕後,他凶相畢露,企圖強行侵犯。在搏鬥中,他扼住徐桂雲的頸部致其昏迷,並實施了強奸。
然而,徐桂雲並未因此喪命。短暫的昏迷後,她蘇醒過來,強烈的羞憤與正義感讓她對著這個軍中敗類厲聲斥責,並堅決表示要向部隊告發。
馮長生驚恐萬分,他深知此事一旦暴露,不僅前程儘毀,更將麵臨軍法的嚴懲。
為了徹底滅口,他掏出了隨身配發的托卡列夫手槍俗稱“五四式手槍”),在極近的距離,對著正在係褲帶的徐桂雲扣動了扳機。
子彈斜向射入她的腹部,擊穿第三節腰椎,造成了那個最終讓真相大白的孔洞。
根據沈陽市公安局法醫出具的權威鑒定和現場重建,軍區保衛部重新部署偵查力量,馮長生很快被鎖定。
當偵查員在他的宿舍進行檢查時,那支編號對應的托卡列夫手槍被依法送檢。
彈道鑒定結果顯示:現場找到的那枚7.62毫米手槍彈頭,正是從馮長生的配槍中射出的。
在無可辯駁的科學證據麵前,馮長生對自己見色起意、強奸殺人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這個隱藏在軍裝下的敗類,最終被軍事法庭依法判處極刑,執行槍決,為其卑劣罪行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沉冤得雪,正義終得以伸張。而這一切的起點,正是沈陽公安局那間實驗室裡,幾位法醫對一節枯骨上微小孔洞那份近乎固執的嚴謹與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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