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5月15日,子夜零時。
焦作市解放區某老舊小區裡,路燈昏暗,樹影幢幢。楊明拖著下夜班的疲憊身子,走進了自家單元門。他家住六樓,此刻整棟樓寂靜無聲,隻有他的腳步聲在樓梯間空洞回響。
剛走到一樓半的轉角,黑暗裡突然竄出三條黑影。
楊明甚至來不及喊出聲,後腦便遭到一記沉悶的重擊。那不是拳頭,是某種堅硬的鈍器。
他眼前一黑,本能地往前踉蹌,第二下、第三下緊接著砸在他的頭部、頸部。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頸椎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哢嚓”聲,溫熱的血順著後頸淌進衣領。
“完了。”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在又一錘落下的間隙,他順勢撲倒在地,四肢癱軟,屏住了呼吸。
襲擊者停了下來。一個黑影靠近,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探向他的口鼻。
楊明用儘全部意誌力控製著麵部肌肉和胸腔,一動不動,連眼睫毛都不敢顫動。時間仿佛凝固了,他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耳膜裡擂鼓,也能聞到對方身上濃重的煙味和汗味。
“沒氣了,差不多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
幾隻手開始在他身上摸索。褲兜裡的錢包被抽走,腰間彆著的諾基亞手機被扯下。他們動作粗暴,帶著一種慣犯的麻利。
“才四百多?晦氣。”另一個聲音抱怨。
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樓下的夜色中。楊明又一動不動地躺了將近十分鐘,直到確認外麵再無任何動靜,才掙紮著翻過身,連滾帶爬地挪到一樓,用儘最後力氣拍響了一戶鄰居的門。
當鄰居打開門,看到滿臉滿身是血、幾乎不成人形的楊明時,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送往醫院的路上,楊明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他斷斷續續地向接警的民警回憶:三個人,都挺壯實,用的是錘子,搶走了四百二十五塊現金和一部手機。他反複強調:“我裝死……他們摸我鼻子……我才撿了條命……”
楊明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解放公安分局的案情通報會上,氣氛凝重。算上楊明這起,這已經是五月份以來,分局接到的第四起作案手段極其相似的案件:
深夜或淩晨,偏僻路段或老舊小區樓道,單人行走的市民被數名男子用鐵錘等鈍器從背後猛擊頭部,瞬間失去反抗能力後實施搶劫。
作案手法凶殘,不計後果,仿佛目的不僅是錢財,更帶著一種發泄式的暴力。
“第五起了。”刑偵大隊大隊長李國雄指著黑板上的照片,照片裡是另一位受害者王紅梅。
就在楊明報案後第三天,5月18日晚十點,王紅梅在一條胡同裡被一名男子用“大鐵榔頭”砸中後腦,逃跑途中後背又挨了一記,被搶走挎包。
“更惡劣的是這一起。”李國雄切換到下一張照片,會議室裡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孟曉娟,5月19日晚遇襲,顱骨粉碎性骨折,急救醫生稱“再晚幾分鐘就沒命了”。
她昏迷了四天才蘇醒,頭上留下了巨大的丁字形手術疤痕。而她被搶走的挎包裡,隻有一件舊衣服和一塊五毛錢。
“為了一塊五,幾乎要了一條命!”分局局長一拳捶在桌上,“囂張!猖狂!這是對我們公安機關的公然挑釁!更是對全市人民安全感的肆意踐踏!”
會議決定,立即成立“5·15係列搶劫案”專案組,由李國雄任組長,副隊長王勇任副組長,抽調精乾力量,限期七天,必須破案。
壓力,像一塊巨石壓在每一名參戰乾警心頭。消息不知怎麼走了風,一時間,焦作市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女性晚上不敢單獨出門,男性夜行也提心吊膽。一種無形的恐懼,籠罩在城市上空。
專案組兵分兩路:一路由王勇帶隊,在幾起案件易發的時間段和路段,進行高密度的巡邏和便衣蹲守,希望能撞上再次作案的歹徒;
另一路由李國雄坐鎮,對所有受害人進行更細致的回訪,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然而,歹徒似乎嗅到了危險。18日、19日連續作案後,他們突然沉寂了。巡邏的隊伍夜夜無功而返,受害人的回憶也大多模糊——襲擊發生在瞬間,又是背後下手,很少有人能清晰描述出歹徒的相貌特征。
案子,似乎走進了死胡同。
轉機出現在專案組成立的第五天,5月21日上午。
一條線索反饋到指揮部:解放路一家不大的舊貨店裡,老板向相熟的片區民警反映,前幾天有個神色緊張、眼神飄忽的年輕男子,來店裡詢問收購舊手機的價格,樣子不像是正常賣主。
“他手裡那手機,看著還挺新,但什麼充電器、盒子都沒有,問起來曆也支支吾吾。”舊貨店老板說。
專案組精神一振。係列劫案中,被搶物品除了少量現金,主要是手機。這些贓物必須出手變現,舊貨市場、二手手機店是最可能的渠道。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李國雄立即調整部署,將大部分偵查力量,秘密撤向全市各個舊貨交易市場、二手電器手機店鋪,進行布控和蹲守,同時通過行業管理部門,向所有業主通報情況,要求一旦發現可疑物品和人員立即報告。
當天下午三點多,布控在另一片區舊貨市場的偵查員傳來消息:目標出現了!一個符合描述的男青年,正在一家店裡和老板討價還價,手裡拿著一部銀色翻蓋手機。
“行動,抓現行!”李國雄下令。
幾名偵查員悄無聲息地包圍了店鋪。當那名男青年拿著談好的幾百塊錢,心滿意足地走出店門時,被迅速按倒在地,戴上手銬。那部還沒來得及捂熱的手機,也被當場扣押。
經與“5·18”王紅梅被搶案記錄比對,這部手機的型號、機身碼完全吻合。王紅梅雖無法確認嫌犯相貌,但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手機。
被捕男子名叫謝愛國,25歲,焦作本地人。麵對訊問,他一口咬定手機是“在公園長椅上撿的”,賣了錢是想“回老家看親戚”。
經驗豐富的偵查員沒有急於駁斥,而是不緊不慢地和他“聊”起了家常。從他略顯陳舊的衣著,聊到他的日常開銷,再聊到他的社會關係。謝愛國起初還能應對,漸漸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趁其不備,一名偵查員像是隨意地,從他褲兜裡掏出了一串鑰匙,在手裡掂了掂,看似隨口問道:“這鑰匙挺新,開哪裡的門啊?自己家,還是朋友家?”
謝愛國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就化工三廠那邊,租的房子,和我表哥一起……”
話一出口,他臉色瞬間白了。
偵查員們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亮光。
兵貴神速。專案組副組長王勇立即帶上兩名偵查員,押著謝愛國,直奔焦作市化工三廠家屬院。
這是一個建於上世紀末的老舊小區,樓房排列密集。根據謝愛國含糊的指認,他們租住的房子在其中一棟樓的五樓頂樓。
為了不打草驚蛇,王勇安排兩名偵查員在樓下隱蔽處蹲守,自己則帶著謝愛國和鑰匙,在停在稍遠處的車裡觀察。
用謝愛國的鑰匙,很順利地打開了五樓那戶的房門。屋內空無一人,陳設簡單淩亂,但煙頭不少,顯然常有人住。偵查員沒有觸動任何物品,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重新鎖好門。
“留兩個人在這裡蹲死。我們帶他去他交代的另一個可能的落腳點看看。”王勇做出了判斷。
晚上七點半左右,天色已完全黑透。留守在化工三廠家屬院的偵查員鄭誌勇和孫誌強,忽然看到一輛出租車亮著燈駛進了院子,停在目標單元門前。
車上下來了三男兩女,嘻嘻哈哈,像是剛吃完飯回來。其中一個平頭、身材敦實的青年,獨自轉身上了樓。鄭誌勇和孫誌強默契地跟了上去,其餘人則被另一名偵查員控製在出租車附近。
平頭青年走到五樓,掏出鑰匙開門。就在門鎖轉動的一刹那,守在樓梯拐角的鄭誌勇一個箭步衝上,低喝一聲:“警察!彆動!”
那青年反應極快,聞言不僅沒停,反而猛地向後一拳揮來,正中鄭誌勇肩頭,隨即轉身就往樓頂天台跑。鄭誌勇忍痛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