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溪縣公安局刑偵大隊的辦公室裡,刑偵隊長李建國捏著一封薄薄的信紙,眉頭擰成了疙瘩。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信紙上,紙麵有些發皺,邊緣泛黃,顯然被反複打開過。這是一封從省內某監獄寄來的舉報信,日期是2022年6月16日。
“文昌鎮有個叫張本軍的男人,被他老婆王桂華和姘夫葉明義合夥弄死了,屍體埋在深山裡,至少十三年了。”信中的字跡歪歪扭扭,但內容卻令人心驚。
寫信人叫劉誌強,因詐騙罪正在服刑。他在信中說想立功減刑,才鼓起勇氣寫了這封信。
但他也承認,這件事他也是兩年前在老家聽人閒聊時說起的,真假難辨。
李建國放下信紙,點了支煙。辦公室裡煙霧繚繞,他的目光盯著窗外蒼翠的群山。
蒼溪縣地處四川盆地北緣,山高林密,如果真有一具屍體埋在某座山裡十三年,找到它無異於大海撈針。
“查了嗎?”副隊長王斌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剛打印出來的資料。
“查了,”李建國彈了彈煙灰,“全縣戶籍係統裡,根本沒有叫張本軍的人。王桂華、葉明義——這兩個名字也沒有記錄。
過去十三年,文昌鎮及周邊鄉鎮沒有上報過符合特征的失蹤案。”
王斌在對麵坐下,翻看著資料“會不會是化名?或者記錯了名字?”
“有可能。”李建國掐滅煙頭,“但如果是真的,這就是一樁重大命案。不能因為寫信的是個服刑人員就置之不理。”
當天下午,李建國帶著三名偵查員驅車前往監獄。會見室裡,劉誌強穿著囚服,雙手戴著手銬,眼神躲閃。
“警官,我真的隻是聽說……”劉誌強咽了口唾沫,“大概兩年前吧,我在老家文昌鎮走親戚,幾個老頭在村口核桃樹下閒聊,說起了這事。
他們說有個男的,老婆跟人跑了,後來那男的就不見了。有人猜是被害了,埋在後山。”
“原話怎麼說的?具體地點在哪?”李建國追問。
劉誌強努力回憶著“他們就說‘張本軍那事’、‘王桂華心真狠’、‘葉明義也不是東西’。埋屍的地點……好像說是文昌鎮往北走,進了山,有個叫老鷹嘴的地方?我也記不太清了,當時就是隨便聽聽。”
“說話的那幾個老人叫什麼名字?”
“不認識,就是路過聽見的。”劉誌強低下頭,“警官,我就知道這麼多。如果是真的,能算我立功嗎?”
從監獄出來時已是黃昏。李建國站在車前,看著天邊如血的晚霞。老鷹嘴——文昌鎮北麵確實有這麼個地方,是一片連綿的荒山,地勢險峻,人跡罕至。
“你怎麼看?”王斌問。
李建國拉開車門“寧可信其有。明天一早,帶人去老鷹嘴。”
次日清晨六點,兩輛警車悄無聲息地駛出蒼溪縣公安局。清晨的山霧還未散去,汽車沿著盤山公路蜿蜒而上,越往裡走,路越窄,最後隻能徒步。
老鷹嘴名副其實,山勢陡峭如鷹喙。偵查員們牽著警犬,拿著金屬探測儀和工兵鏟,在一片密林中艱難行進。荊棘劃破了製服,汗水浸透了後背,但整整一天搜索下來,一無所獲。
“隊長,這範圍太大了。”年輕偵查員小陳喘著粗氣說,“要是沒有確切位置,找上一個月也未必能找到。”
李建國站在一處高地上,環視四周。群山連綿,林海茫茫。如果真有一具埋了十三年的屍骨,可能早就被野獸拖走,或是被山洪衝得不知所蹤。
但多年刑偵經驗告訴他,民間傳言往往有它的根源。劉誌強記錯了名字,但事情可能是真的。回到局裡,李建國連夜召開案情分析會。
“重點查三個姓氏:張、王、葉。”他在白板上寫下這三個字,“文昌鎮及周邊幾個村,查2009年前後失蹤的成年男性,特彆是家庭成員中有姓王和姓葉的。”
數據庫的篩查持續到淩晨三點。當“張林權”這個名字跳出來時,值班民警瞬間清醒了。
張林權,男,1970年出生,蒼溪縣文昌鎮紅岩村人。係統顯示,他的身份證自2009年10月後再無使用記錄,銀行卡無交易流水,手機號碼早在2010年因欠費被注銷。最重要的是,他的婚姻登記信息顯示,配偶名叫王麗清。
“王麗清……王桂華……”李建國盯著屏幕,“發音很像。會不會是劉誌強聽錯了?”
繼續篩查發現,王麗清在2015年將戶口遷往了鄰縣劍閣,現居住地登記在劍閣縣某小區。而另一個名字也浮出水麵:葉明海,紅岩村隔壁柳樹村人,有家室。
更關鍵的是,一條備注信息引起了專案組的注意:2018年,王麗清曾到派出所谘詢過如何單方麵申請離婚,民警告知她需要配偶到場或出具死亡證明。當時王麗清抱怨說丈夫“失蹤快十年了,死在外麵了”,但並未正式報案。
“失蹤十三年,妻子不報案,反而在村裡散布丈夫外出打工的說法……”李建國的手指敲擊著桌麵,“這不符合常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紅岩村坐落在山坳裡,幾十戶人家散落在梯田之間。李建國和王斌化裝成縣扶貧辦工作人員,開著一輛破舊的桑塔納進了村。
在村口小賣部,他們遇到了第一個關鍵證人——店主吳大娘。聽說他們是來了解村裡外出務工人員情況的,吳大娘話匣子就打開了。
“外出打工的多了去啦,最可惜的是老張家的林權。”吳大娘一邊嗑瓜子一邊說,“多老實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張林權?他怎麼了?”
“出去打工十幾年沒回來嘍。”吳大娘壓低聲音,“要我說,肯定是在外麵出事了。他老婆王麗清,嘖,不是個省油的燈。
老張才走沒多久,她就跟柳樹村的葉明海搞到一起了,兩人公開出雙入對的,一點不避諱。”
“張林權沒回來管管?”
“回來過一趟!”吳大娘來了精神,“我記得清清楚楚,2009年秋天,大概是九月份,老張突然回來了。
不知道誰給他透了風,說他老婆跟葉明海的事。老張那個氣啊,當天晚上就帶著隔壁的侯文貴去柳樹村捉奸。”
“捉到了?”
“捉了個正著!”吳大娘眼睛發亮,“就在葉明海家裡,王麗清衣衫不整的。老張當場就動手了,把王麗清打得鼻青臉腫,聽說一個多星期下不了床。葉明海也挨了幾拳,但沒敢還手。”
王斌故作隨意地問“那後來呢?”
“後來老張就不見了。”吳大娘神秘地說,“王麗清說是又出去打工了。但你們想想,剛捉奸鬨這麼大,轉眼就走?
而且這一走就是十三年,音信全無。村裡早就有傳言,說老張根本不是去打工,是被……”
她突然住嘴,警惕地看著兩個“扶貧乾部”。
“被什麼?”李建國問。
吳大娘擺擺手“瞎說的,瞎說的。你們還是去問問彆人吧。”
離開小賣部後,兩人在村裡又走訪了幾戶人家。說法大同小異張林權2009年秋天捉奸後便“外出打工”,從此再無音訊。
王麗清和葉明海的關係人儘皆知,兩人現在還在來往。而吳大娘提到的侯文貴,是張林權的鄰居,也是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侯文貴……”李建國記下這個名字,“張林權捉奸是叫他一起去的,他應該知道更多內情。”
當天下午,他們以了解張林權失蹤情況為由,找到了侯文貴。
侯文貴四十多歲,皮膚黝黑,手掌粗糙,典型的山區農民模樣。聽到張林權的名字,他的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
“林權哥啊……是,我們是朋友。”侯文貴坐在自家門檻上,接過李建國遞的煙,“2009年他回來捉奸,是我陪他去的。但我也沒想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具體是哪一天還記得嗎?”
侯文貴想了想“陽曆10月底吧,天已經有點冷了。那天晚上林權哥在外麵喝了酒,回來叫我,說他老婆肯定在葉明海那兒。我們倆就騎摩托車去了柳樹村。”
“當時什麼情況?”
“我們敲開門,王麗清果然在裡麵,穿著睡衣。”侯文貴吸了口煙,“林權哥氣瘋了,衝進去就打。
我拉都拉不住。王麗清被打得夠嗆,葉明海想還手,被我一攔,也沒真打起來。”
“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回去了。”侯文貴說,“第二天我還見過林權哥,他說要跟王麗清離婚。
但沒過幾天,王麗清就說林權哥又去外地打工了。我也覺得奇怪,但那是人家家務事,我也不好多問。”
回答看似合理,但李建國注意到,侯文貴在敘述時手指一直在輕微顫抖,而且多次回避眼神接觸。
離開侯文貴家,王斌低聲說“他在撒謊。”
“至少隱瞞了部分真相。”李建國回頭看了一眼那棟兩層磚房,“通知隊裡,對王麗清、葉明海、侯文貴三人進行秘密監控。重點查他們的通訊記錄和銀行流水。”
監控第三天,技術中隊有了發現王麗清和葉明海近期頻繁通話,且就在專案組進村調查的當天晚上,兩人通話時長超過半小時。
侯文貴雖未直接聯係二人,但他的妻子與葉明海的妻子是表姐妹,關係密切。
“如果侯文貴走漏風聲,王麗清和葉明海可能會潛逃。”李建國當機立斷,“不能再等了,立即傳喚葉明海。”
6月22日上午,葉明海在自家養豬場被警方帶走。審訊室裡,這個五十歲的男人一開始還強裝鎮定。
“我不知道張林權在哪,他出去打工了。”
“出去十三年,一次沒回來?一個電話沒有?”李建國盯著他。
“那得問他老婆,我怎麼知道。”葉明海眼神飄忽。
“2009年10月底,張林權捉奸那天晚上,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