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的西安火車站,寒風卷著雪花掠過廣場,西廣場派出所值班室的暖氣剛開,玻璃上就凝了層白霧。
值班民警李偉正低頭整理案卷,兩個穿深色羽絨服的女孩突然闖進來,凍得通紅的臉上滿是焦急,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他手裡的筆頓在半空:
“警察同誌,能幫我們找下領導嗎?我們隊長失聯了!”
李偉抬頭打量兩人,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胸前彆著個沒見過的金屬徽章,說話時還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那動作,倒像極了常年佩槍的民警。
“你們是哪個單位的?”他追問。女孩們的回答更讓他震驚:“我們是站前分局便衣大隊的協警,找的是便衣隊張隊長!”
李偉的眉頭瞬間擰成疙瘩。他在站前分局乾了五年,從來沒聽說過“便衣大隊”這個部門。
更離奇的是,近半年來,所裡接到的七起失竊報案裡,受害人都提到“有警察先到一步抓了小偷”,可那些“警察”既沒移交嫌疑人,也沒留下任何執法記錄。
這兩個女孩的出現,像一把鑰匙,突然插進了這串懸案的鎖孔。
詭異報案:消失的“便衣警察”
時間倒回2014年5月,西安火車站東廣場的人流裡,旅客周明正低頭數著剛取的現金,口袋突然一輕——錢包和手機沒了。
他剛要喊,就看見三個身影追著一個穿灰色夾克的男人跑過,其中兩人穿警服,戴大簷帽,手裡還攥著對講機,另一人穿便衣,動作利落地將嫌疑人按在地上,掏出手銬“哢嚓”鎖上。
“同誌,我的錢包被他偷了!”周明跑過去,想跟著去派出所做筆錄。
穿警服的男人卻回頭擺擺手:“你先在這兒等會兒,我們把人帶回去錄完口供,會聯係你。
”說著就押著嫌疑人往地鐵口走,轉眼就消失在人群裡。
周明在廣場等了兩個小時,沒等到任何消息,隻好去西廣場派出所報案。
李偉聽他說完,心裡犯了嘀咕:火車站片區執勤的警種確實多,鐵路公安、公交分局、特警都有可能。
但按規定,抓了現行必須帶受害人回所做筆錄,還得開扣押清單,哪有讓人在原地等的道理?
他當即聯係了周邊幾個派出所和分局,得到的答複都是“沒接到這個案子,也沒有那三個民警”。
更奇怪的是,接下來的半年裡,類似的報案接連出現:
7月,一名大學生的筆記本電腦被偷,“便衣警察”抓了人卻沒還電腦;
9月,有商戶報警稱手機被盜,“警察”不僅沒做筆錄,還因為商戶多問了兩句,推搡著發生了爭執;
11月,甚至有受害人說,“警察”抓了小偷後,隻讓他寫了張“收到贓物”的字條,連警官證都沒亮全。
“這些人到底是誰?”李偉和同事們開會分析,“要是假警察,膽子也太大了,敢在火車站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執法’;要是真警察,怎麼會完全不按程序來?”
他們調取了每次案發地的監控,可要麼是角度不好,要麼是“警察”戴著口罩,始終看不清臉。
直到12月那兩個女孩找上門,線索才終於有了突破。
臥底協警:交了五萬塊的“警察夢”
在派出所的詢問室裡,女孩李娜和王萌終於說出了真相。
李娜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去年6月,她在招聘網站上看到“西安市公安局站前分局便衣大隊招協警”的信息。
上麵寫著“月薪2800,轉正後有編製,包住宿”,還留了個聯係人電話,署名“趙姐”。
她打過去,電話那頭的趙姐聲音熱情:
“我們這是內部招聘,不用考試,但要交3000塊入網費,錄公安係統信息用,再交5000塊裝備押金,警服、對講機都得統一發。”
李娜想著能當警察,沒多想就湊了8000塊,按趙姐說的,在火車站一號售票廳的地下通道裡見了麵。
那天,趙姐穿著一身藏藍色警服,肩上彆著兩杠一星的肩章後來李娜才知道,那是偽造的二級警督肩章)。
手裡拿著個黑色皮夾,打開晃了一下,裡麵有張印著“趙秀珍”名字的警官證。
“以後你就跟我,每天11點在這兒集合,巡邏抓小偷、吸毒的。”趙姐說著,給了她一件沒有警號的警服,還有個不能通話的玩具對講機。
王萌則是通過親戚介紹來的,她交的錢更多——除了入網費和裝備押金,趙姐還說“單位要分宿舍,得交塊分房押金,轉正了就退”。
兩人跟著趙姐巡邏,每天從東廣場走到西廣場,看見形跡可疑的人就跟上去,抓到小偷後,趙姐會打電話叫“張隊長”過來。
“張隊長叫張長河,四十多歲,總是穿便衣,腰裡彆著個真手銬。”李娜回憶。
“每次我們抓到人,他就說‘你們先去巡邏,我把人帶回去處理’,過會兒回來,還會給我們發50塊錢‘獎金’,說‘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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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乾了半年,除了每月1800塊的“工資”趙姐說扣了1000塊分房押金),既沒見過所謂的“單位”,也沒辦過任何入職手續。
直到12月19號,趙姐突然失聯,電話打不通,地下通道的集合點也沒人,兩人慌了神,才想到來派出所找“上級”。
“你們交的錢,有收據嗎?”李偉問。李娜和王萌搖搖頭,隻說趙姐還介紹了不少人來,有親戚也有老鄉。
根據她們提供的線索,民警很快找到了另外11名受害人,其中最慘的是26歲的小趙。
小趙原本在洛南縣的工地上搬磚,去年4月,趙秀珍他遠房表姐)給他打電話:
“我在西安認識個領導,能幫你弄進公安係統當便衣警察,月薪3000,就是要交5萬塊打點費。”
小趙砸鍋賣鐵湊了錢,跟著趙秀珍見了張長河。張長河帶著他去醫院做了個體檢,發了套警服,說“手續我幫你辦,你先上班”。
半年裡,小趙抓了十幾個小偷,每次都交給張長河,直到趙秀珍失聯,他才知道自己可能被騙了。
“我還以為真能當警察,再也不用搬磚了。”小趙在派出所裡紅了眼,“那5萬是我媽治病的錢啊。”
假派出所的“產業鏈”:從招聘到“執法”
隨著受害人陸續找到,一個以張長河為核心的假警隊網絡逐漸清晰。
民警通過調取趙秀珍的通話記錄和銀行流水,發現她和一個叫張長河的男人聯係頻繁,兩人的賬戶裡有多次大額轉賬,最多的一筆是4.2萬元,來自渭南的一個賬戶。
“那個4.2萬元的彙款人,可能也是受害人。”李偉立即帶隊去渭南調查,很快找到了彙款人王女士。
王女士在渭南火車站附近擺攤賣煎餅,去年9月,一個穿警服的女人就是趙秀珍)常來買煎餅,聊天時說自己愛人是“鐵路公安的張隊長,能安排有編製的工作”。
王女士的兒子剛失業,她心動了,先後給張長河轉了4.2萬元,直到12月看到張長河被警察帶走,才知道自己的積蓄全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