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22日,陝西定邊縣。初春的寒風裹挾著黃土高原的沙粒,抽打著街道。
下午三點,一家建材專賣店的玻璃門被推開,幾個穿著便衣的男人走了進去。
店裡一個正在清點貨物的中年男子抬起頭,目光與來者相接的瞬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手裡的記賬本“啪嗒”掉在地上。
“費明華。”為首的男人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隨州來的。”
被叫做費明華的男人嘴唇顫抖,沒做任何反抗,任由冰冷的手銬鎖住手腕。押解上車時,他回頭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低聲說:“七年了……我知道會有這一天。”
與此同時,一千公裡外的湖北隨州,高新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長趙成剛站在辦公室窗前,手裡的煙已經燒到指尖。
桌上的電話響起,他猛地轉身抓起聽筒。幾秒鐘後,這個從警三十多年的老刑警眼圈紅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一字一頓地說:“1228案,破了。”
……
時間倒回2010年12月28日,上午十一點四十分。
冬日的暖陽勉強穿透薄霧,灑在湖北省隨州市高新區費屯村的農田裡。
六十多歲的肖老漢正坐在田埂上抽煙,剛歇下沒兩分鐘,遠處傳來妻子李秀蘭急促的呼喊聲,那聲音裡裹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劃破了鄉村的寧靜。
“老肖!老肖!你快看那邊!像……像個人!”李秀蘭的身影在田埂儘頭跌跌撞撞,手指著不遠處雜草叢生的窪地,臉色慘白如紙。
肖老漢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掐滅煙頭起身,順著妻子指的方向望去。
距離太遠,隻能看到一團模糊的淺色物體趴在地上,被枯黃的稻秸稈半掩著。
他起初以為是誰家丟棄的衣物,可走近了些,那輪廓越來越清晰——是一個人的身形,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老天爺……”肖老漢的喉嚨發緊,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活了六十多年,在這片田地裡勞作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如此讓人膽寒的場景。
李秀蘭緊緊攥著丈夫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衣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剛才路過就覺得不對勁,走近一看……那頭發,還有衣服,分明是個姑娘啊!”
肖老漢定了定神,強壓著心頭的恐懼,掏出隨身攜帶的老年機,手指顫抖地按下了110。
“喂……警察同誌,費屯村的田裡,發現一具屍體,好像是個年輕女娃……”電話接通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打顫。
警笛聲劃破了鄉村的寧靜,從遠及近越來越響。
隨州市高新區公安分局的警車在泥濘的鄉村公路上疾馳,刑偵、法醫、技術勘查人員火速趕到案發現場。
然而,讓偵查員們眉頭緊鎖的是,中心現場已經被聞訊趕來的圍觀村民破壞。
田埂上布滿了雜亂的腳印,稻田裡的秸稈被踩得東倒西歪,原本可能存在的關鍵線索,在無形中成了碎片。
技術人員拉起警戒線,小心翼翼地進入現場。
被害人是一名年輕女性,頭朝西北,腳朝東南,正麵朝上躺在稻田深處。
她的褲子被脫至臀部下方,上身穿著一件白色內衣,身旁散落著一件橘色外套,上半身覆蓋著幾根乾枯的稻秸稈。
她的腳上穿著白色襪子,左腳的襪子沾著泥土,而右腳的襪子卻相對乾淨。
在屍體腳下約兩米遠的地方,一隻紅色高跟鞋靜靜躺在泥地裡,鞋跟處沾著厚厚的濕泥,鞋麵上還掛著幾根雜草。
“死者年齡大約十六七歲,身高1.6米左右。”法醫蹲在屍體旁,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輕輕按壓死者的皮膚。
“屍僵程度和屍溫顯示,死亡時間不超過12小時,遇害時間應該是昨天晚上,也就是12月27日夜間。”
經過初步檢查,法醫沒有在死者身上發現明顯的鈍器或銳器損傷,“從現場情況來看,這很可能是一起性侵殺人案。”
性侵案件的偵破關鍵,往往在於生物物證的提取。技術人員屏住呼吸,在死者身上仔細搜尋,終於提取到了關鍵的生物檢材。
“立即送往上級法醫實驗室進行化驗比對!”刑偵大隊長趙能福下達命令,他的目光掃過現場,眉頭擰成了疙瘩。
作為從警三十多年的老刑警,他深知現場勘查的重要性,可被破壞的現場讓案件剛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
在中心現場北側不遠處的草叢裡,技術人員發現了一部損壞的手機,屏幕已經碎裂,機身沾滿泥土,但存儲卡完好無損。
而在不遠處的公路邊水渠旁,一枚小巧的手機掛件被雜草勾住,上麵還殘留著一絲粉色的絲線。
“這隻紅高跟鞋很有問題。”技術組組長蹲下身,仔細觀察著那隻紅色高跟鞋,“鞋底的花紋清晰,沾著的泥土質地和稻田裡的一致,但鞋跟處的泥土有拖拽痕跡。”
他順著高跟鞋的位置向西邊望去,突然眼睛一亮,“你們看這裡!”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在鬆軟的稻田泥土裡,隱約可見一連串細小的孔洞,那是高跟鞋鞋跟留下的痕跡。
這些孔洞彎彎曲曲,一路向西延伸,穿過枯黃的稻秸稈,一直延伸到不遠處的西魏公路邊。
“這說明死者曾經穿著高跟鞋在稻田裡行走,路線很淩亂,像是在掙紮或者被人控製著前行。”趙能福分析道。
更關鍵的發現接踵而至。在高跟鞋留下的孔洞旁,技術人員找到了一些殘缺的男性足跡,足跡上有明顯的同心圓花紋。
“稻田泥土有裂口,足跡不完整,但能看出是男性所留,尺碼在42碼左右。”
技術人員用相機仔細拍攝足跡,“這些足跡從公路邊一直延伸到中心現場,和死者的足跡交織在一起,應該就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
結合現場痕跡,專案組還原出了大致案發過程:被害人當晚在西魏公路邊遭遇犯罪嫌疑人,兩人發生短暫掙紮後,被害人被挾持拖行至稻田深處,遭受侵害後遇害。
而被害人穿著高跟鞋、攜帶手機掛件的狀態,讓警方做出了一個關鍵判斷:“她應該沒有走遠路的打算,很可能是要去附近某個約定地點,犯罪嫌疑人大概率是她認識的人,或者就住在案發現場附近。”
案發現場距離西河鎮鎮區大約兩公裡,周邊都是農田和零散的村莊,位置十分偏僻。
2010年的隨州,天網工程建設尚不完善,西魏公路沿線沒有任何監控攝像頭,無法調取案發當晚的通行記錄。
案件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開,周邊村莊陷入了恐慌,“晚上沒人敢出門了,婦女下班都得家人去接,就連孩子放學都要成群結隊。”
村民們的議論讓破案壓力陡增,隨州市公安局高新分局迅速成立“1228強奸殺人案”專案組,一場大規模的排查就此展開。
查明屍源成了破案的當務之急。民警們分成多個小組,在周邊村莊逐一走訪,拿著被害人的外貌特征描述詢問村民,組織群眾辨認。
可連續走訪了三天,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附近村莊的村民和村乾部,沒有一個人認識這名女孩,村裡也沒有失蹤人員報告。
“難道被害人不是本地人?”趙能福的心裡打了個問號,案件的偵破陷入了第一個僵局。
就在這時,技術人員從損壞的手機存儲卡裡找到了突破口。
存儲卡裡沒有太多內容,卻有三個頻繁通話的手機號碼,還有幾張村莊的照片。
照片拍攝得很隨意,有村口的老槐樹,有斑駁的土坯牆,還有一條蜿蜒的小河。“這三個號碼是關鍵,還有這些照片,很可能是被害人的家鄉。”
趙能福立刻做出部署,專案組兵分三路,分彆追查手機號碼主人和照片中的村莊。
第一路民警帶著足跡花紋的拓印,前往西河鎮區、隨州市區的各大商場、超市和批發市場,逐一排查同款鞋底花紋的鞋子。
偵查員們跑遍了大大小小上百家店鋪,磨破了鞋底,卻始終沒有找到匹配的鞋子。
“這種同心圓花紋很特殊,可能不是本地售賣的款式。”偵查員彙報說,這條線索暫時陷入了停滯。
第二路民警負責追查三個手機號碼。幸運的是,2010年手機已經實行實名製,警方很快查明了機主身份:
19歲的劉某、19歲的趙某,還有一名四十多歲的王某,三人都是隨州本地人。
這三個年齡跨度巨大的男人,為何會在案發當晚頻繁聯係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孩?他們與女孩的死是否有關?
第三路民警的任務是尋找照片中的村莊。民警李剛拿著照片反複端詳,越看越覺得眼熟。
“我之前在西河派出所工作過幾年,對這一帶的村莊很熟悉。”他指著照片裡的老槐樹,“這棵樹的形態很特彆,我記得西河鎮沙河村就有一棵一模一樣的。”
偵查員們立刻趕往沙河村,拿著照片在村裡逐一比對。
當走到沙河村12組時,村民們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中的場景:“這是我們村口的老槐樹啊!河邊那間土房就是老陳家的!”
順著村民的指引,偵查員們找到了照片的拍攝地點。
經過走訪,有村民回憶起:“村裡曹大媽家的養女小傑,長得跟你們描述的被害人很像,年紀也差不多,這兩天沒見過她了。”
偵查員們立刻趕往曹大媽家。曹大媽聽到民警描述的衣著特征——橘色外套、紅色高跟鞋,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