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_漢宮嬌華:帝女傳奇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181章(1 / 1)

巳時三刻,未央宮前殿的日影正慢慢爬過丹陛上的蟠龍石刻。劉妧手裡捧著的青銅詔書還帶著少府工匠新刻的溫熱,"司隸校尉掌察百官"八個篆字邊緣沾著點未擦淨的銅屑。

殿外突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三十來個太學生擠在丹墀下,最前頭的公孫弘儒袍下擺還沾著路上濺的泥點。他身後有個少年太學生正偷偷拽著衣角,抻平打皺的粗麻褂子。

"陛下!"公孫弘的聲音在穿堂風裡打顫。他舉起的竹簡邊角卷得厲害,顯然被無數次翻閱過,"當年漢宣帝時,渤海郡鬨饑荒,龔遂太守教百姓賣刀劍買耕牛,這才是循吏之道啊!如今設詔獄、重刑名,豈不是讓百姓怕官如虎?"

話音剛落,他身後那個總角少年突然捂著嘴咳嗽起來。咳出的痰沫星子落在青磚縫裡,驚飛了兩隻正在搬家的螞蟻。

劉妧沒立刻接話,隻朝旁邊侍立的小黃門遞了個眼神。這小黃門原是西市賣糖糕的狗剩,上個月才被選入宮。此刻他趿拉著不合腳的皂靴湊到公孫弘跟前,壓低聲音道:"博士昨兒可曾在西市王婆那兒買胡麻餅?今早王婆跟我念叨,說有西域來的商人往麵裡摻胡黃連,吃了舌頭能起燎泡呢。"

公孫弘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抖。寬袖裡半片沾著油漬的竹簡險些滑落——那是前日館陶商盟管事塞給他的請托書,上麵還留著指腹的汗漬。

"奉公守法才是親親之道。"劉妧的聲音不高,卻讓殿內的空氣沉了沉。她朝階下一招手,兩個禁軍抬著個青銅獸首模型進來。獸首嘴裡銜著把竹製算籌,這東西原是少府工匠照著漏壺原理做的,算籌用細弦連著獸首咽喉的機括,說話人若氣息不穩,弦動便會碰斷算籌。

"李校尉,"她轉頭看向階下立著的中年漢子,"你在漠北斷匈奴糧道時,也是這般用算籌推演?"

新任司隸校尉李敢上前一步,玄色官服下擺還沾著邊關的沙土。他曾在霍去病麾下用算籌擺糧草圖,此刻指著獸首解釋道:"人一慌,氣就亂,跟咱行伍裡查逃兵一個理——前年在朔方,有個兵說自己落馬摔了腿,我看他說話時肩膀亂晃,跟這算籌斷的模樣差不多。"

他從袖中摸出個布包,抖開後露出巴掌大的木偶。木頭縫裡還卡著點褐色碎屑,"方才在詔獄,那山越細作咬定這是自家玩的,可我找西市做棺材的老張頭聞了聞,這木屑裡滲的是西域胡麻樹脂,跟上個月商盟車隊漏在官道上的一個味兒。"

未時初刻,詔獄的青磚地泛著潮氣。李敢蹲在地上,案上攤著幾樣物證:一綹頭發、半塊碎餅、幾片木屑。他拿起頭發對著塊磨得透亮的銅片照看——那是從少府借來的老花鏡,工匠特意磨薄了鏡片。

"以前審案全靠打,打著打著就沒了準頭,"他用指甲刮了刮頭發絲上的絲線,"你看這絲,跟西市錦繡坊的一樣,坊主是誰?原是館陶公主府裡喂鸚鵡的婆子。"

旁邊跪著的細作聽見這話,喉結上下滾動。額角的汗珠砸在青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水跡。

恰在此時,衛子夫帶著兩個女官進來,手裡端著個粗瓷盤,盤裡放著幾塊碎餅。"這是今早從太學巷口王婆攤子上搜的,"她捏起一塊遞給李敢,餅渣掉在案上,"王婆說昨兒有個穿儒袍的買了十斤,說是給學生們當早飯。可藥署的老劉頭嘗了嘗,這麵裡摻的不是芝麻,是能讓人嗓子發緊的啞喉草。"

旁邊老仵作湊過來聞了聞,突然一拍大腿:"怪不得昨兒驗那個自縊的書生,嗓子眼兒裡全是這味兒!"

申時三刻,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一個太學生跌跌撞撞闖進來,冠帶歪斜,手裡舉著半截竹簡高喊:"刑訊傷仁!陛下不能——"

話沒說完,腰間掛著的蟾蜍紋玉佩"啪嗒"掉在地上,滾到霍去病腳邊。霍去病彎腰撿起玉佩,觸手冰涼,上麵刻的五毒花紋讓他想起去年在會稽剿匪時見過的巫蠱法器。

他二話不說,伸手就往那學生袖筒裡探,摸出一卷揉皺的絹紙,墨跡還帶著潮氣。

"好個"哀矜折獄"。"劉妧接過絹紙展開,上麵歪歪扭扭寫著"苛政猛於虎"幾個字,紙邊還畫著個戴官帽的老虎。她遞給旁邊的書令史——這老吏員乾了三十年文書,指甲縫裡全是墨漬。

"你瞧瞧,這紙是哪家的?"老吏員對著光看了看,又用指甲刮了刮紙邊:"回陛下,這是西市萬貫紙坊的"糙黃紙",專給人寫喪帖用的,上個月坊主還跟館陶府的賬房在醉仙樓吃酒呢。"

公孫弘站在一旁,臉色比案上的竹簡還白。他下意識地往袖口縮手,卻被眼尖的狗剩瞅見袖口露出的墨色刺青——彎彎曲曲的紋路,跟十年前巫蠱案畫影圖形上的細作一模一樣。

殿外的太學生們見狀,不少人往後退了半步。有兩個年紀小的互相拽著袖子,躲到了廊柱後麵。其中一個娃娃臉的學生小聲嘀咕:"師兄,咱昨兒在太學吃的胡麻餅,好像也是王婆那兒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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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初刻,詔獄旁邊的偏房點著豆油燈。劉妧和張湯圍著矮幾,上麵攤著卷《秦簡·封診式》,旁邊堆著各色物證:半塊帶黑渣的餅、一縷纏著草屑的頭發、幾塊帶著樹脂的木屑。

"老仵作說,以前驗屍全憑摸,摸到硬邦邦的就說是凍死的,"張湯拿起根刻著橫道的竹簡,竹片邊緣還帶著刀削的毛茬,"如今咱得把規矩定下——衣飾、毛發、器物、文書、傷痕、土跡、言辭,這七樣都得一樣樣看。"

旁邊刻竹簡的張小七是個年輕匠人,手指上滿是磨出來的老繭。他正往竹簡上刻時辰線,仿照漏壺的刻度:"我跟少府的老師傅學了刻痕法,屍體啥時候硬、啥時候涼,都能刻在竹片上。"

角落裡坐著的老仵作湊過來看,布滿皺紋的手指摩挲著竹片上的刻痕,突然抹了把眼睛:"我乾這行四十年,見過被狼叼了半拉身子的,見過掉井裡泡發脹的,可從沒像今兒這樣,能把死人身上的事兒說得明明白白。上回有個婦人說是上吊死的,我摸她脖頸子沒勒痕,可人家男人非說我老糊塗,要是早有這法子..."

子時三刻,陳阿嬌宮裡的密使摸黑進了詔獄。他懷裡揣著個油紙包,打開來是塊咬了一半的胡麻餅,餅邊上沾著暗紅的印子。

"皇後娘娘說,今早館陶長公主吃的參湯,是從西市"回春堂"抓的,"密使聲音壓得極低,哈出的白氣在燈前繚繞,"這餅是堂官昨兒給夥計們分的,說是西域來的新鮮玩意兒,可那夥計今早起來嗓子就啞了,現在還在櫃台上趴著呢。"

李敢接過餅,就著燈光細看。餅眼裡果然有些針尖大的黑渣子,聞著有股淡淡的苦味,像極了藥鋪裡曬的啞喉草。

卯時初刻,漢武帝的遺詔副本由內侍捧著送進殿來。黃綾子上的字跡被燭火映得明明滅滅,"毋使外戚乾政,毋使酷吏亂法"十二個字寫得棱角分明。

劉妧展開詔書時,袖口的玉佩碰到案上的算籌,發出"叮"的一聲輕響。"著司隸校尉兼領文法吏培訓,"她指著詔書末尾,指尖劃過絹麵,"李敢,你明日去太學挑人,專挑那些給家裡算過田畝、幫鄰居寫過狀子的,教他們怎麼看布絲、辨墨跡、認土塊。"

李敢躬身領命,腰間掛著的算籌袋跟霍去病的劍柄撞了一下。霍去病站在殿門口,望著東邊漸亮的天色,簷角的冰棱正滴下水珠,"噠"地砸在石階上。

"方才巡邏兵說,太學藏書閣後牆根兒,發現半截帶五毒紋的磚,"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跟十年前巫蠱案埋桐木人的磚一個窯口。"

劉妧沒說話,隻從袖中摸出本布麵賬冊——那是從館陶府管家抽屜裡搜出來的,賬冊邊角用藍線繡著雲紋,跟她小時候在長信宮見過的帷帳花紋有點像。

殿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咚——",正好三下。狗剩端著熱水進來,看見劉妧還在看賬冊,小聲說:"陛下,西市王婆今兒沒出攤,說是昨兒夜裡攤子被人砸了,新買的胡麻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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