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妧撩著竹簾踏入廬江“科技蒙學”。
書聲混著孩童的笑鬨從窗縫鑽出來,拂在臉上軟乎乎的。
她站在廊下停了停,側耳聽裡頭念“鬥柄指東”,才轉頭對身後的陳阿嬌道:“昨兒衛子夫跟我說,這學堂的農童,如今都能指著星圖說節氣了。”
陳阿嬌剛跨進門檻。
靴底蹭過青石板,發出輕響。
她抬眼就見黃月英蹲在廊下擦銅包鐵球,指尖沾著灰,蹭得銅皮上一道印子。
黃月英嘴裡還念叨:“這幫小子,天天圍著摸,剛擦乾淨又臟了,銅皮都快磨出包漿。”
聽見腳步聲,黃月英抬頭,手裡的布巾還搭在鐵球上:“陛下、太後來得巧。”
“前兒孩子們總纏著要‘看地球的模樣’,教具室的門都快被擠破,有個小子還差點把鐵球抱走。”
“先生!我沒有!”
教室門“吱呀”一聲被撞開。
王小石頭衝出來,眼鏡滑到鼻尖,他抬手扒拉了一下,鼻尖幾乎貼在鐵球上。
小手指著球上的紅線,聲音脆生生的:“先生,這赤道線跟我家犁地的壟溝一樣直!”
“俺爹犁地要是歪了,俺娘還罵他呢。”
他歪著頭,手指在球上劃了道弧,突然抬頭,眼鏡又滑下來:“您說地球是圓的,那站在對麵的人,咋不掉下去?”
“俺上次站在井邊往下看,腿都軟了。”
黃月英放下布巾,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軟乎乎的:“你踩田埂的時候,掉下去過嗎?”
“田埂也是彎的,你不也站得穩?”
見王小石頭搖頭,她又拍了拍鐵球:“人站在地球上,就跟你站在田埂上一樣,腳下有勁兒拽著呢。”
“先生!自動翻書機又卡住了!”
裡頭傳來孩童的喊聲,帶著點急。
黃月英無奈地笑,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這機巧勁兒足,就是孩子們總把旋鈕擰到底。”
“前兒剛修過一次,又卡了。”
劉妧跟著黃月英往紙工坊走,剛拐過廊角。
就聽見蒸汽“嘶嘶”的聲兒,混著紙頁摩擦的沙沙響。
秀兒正蹲在印刷機旁,額前碎發被蒸汽拂得飄起來。
她手裡捏著張剛印好的紙,還帶著熱乎氣:“陛下您瞧,這《科技啟蒙》印得真快,一個時辰能出五十本。”
秀兒把紙遞過來,指尖沒碰著字跡,怕蹭花了:“以前阿月娘手抄,手腕子腫得像發麵饅頭,一天才抄兩本。”
“字還歪歪扭扭,有的地方墨暈了,認不清。”
她往機器裡塞紙,紙頁“沙沙”滑進去。
機器“哢嗒”響了一聲:“現在這機印的,插圖比繡娘描花樣還細——您看這鐵犁的刃紋,連磨損的地方都清清楚楚。”
“阿月爹說,跟他家那犁一模一樣。”
“陛下!您看這個!”
阿月舉著張書頁跑過來,跑得太急,鞋尖蹭了下門檻,差點摔著。
她把紙捧到劉妧麵前,紙角卷了點邊:“我爹昨兒捧著這頁看了半宿,說比他畫的犁譜還真。”
“非要我再印一張貼在牆上,說下次修犁就照著這圖來,省得記混了。”
她伸手摸了摸紙上的犁刃印,指尖輕輕蹭了蹭:“比手繪的清楚十倍,連哪兒該磨、磨多厚都標著呢。”
“俺爹說再也不用憑感覺磨了。”
自動裁紙機“哢嗒”咬著紙,鐵刀刃切過紙邊,聲音脆生生的。
秀兒撿了張裁好的紙,指尖劃過邊緣,沒一點毛糙:“以前學徒用刀裁,總歪歪扭扭,有的紙裁短了。”
“裝訂時頁腳對不齊,看著就鬨心。”
“現在這機,比繡娘剪布還準。”
她想起什麼,笑了:“張婆來領書時還說,‘這紙裁得比我納的鞋底還齊整,針腳都沒這麼直’。”
“非要多要兩張,說給孫兒疊紙船。”
機械教具室裡,金屬碰撞聲“叮叮”響得熱鬨。
還混著魯直的咳嗽聲。
魯直正往銅包鐵的渾天儀上裝齒輪,手裡的扳手轉了半圈。
“哢嗒”一聲卡緊。
徒弟蹲在旁邊,舉著個小齒輪,額頭上的汗滴在鐵台麵上。
“啪嗒”一聲,暈開一小片濕痕:“師父,這齒輪磨的時候得盯著火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