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月英蹲在錦鋼電報總機前。
指尖在按鍵上跳得飛快,紙帶上的電碼“嗒嗒”印出來,末了還帶著點機油的淡香。
她擦了擦額角的汗,鬢邊碎發沾在臉上:“這機比快馬送信強,前兒送緊急公文到洛陽,快馬跑三天,馬蹄子都磨出血。”
拿起紙帶看了看,她笑著說:“這電報,一頓飯的功夫就到,洛陽回電說,比等驛卒踏實多了。”
劉妧摸著總機的鋼紋。
紋上刻著《墨經》“傳意”篇的句子,字邊被電波震得輕輕顫。
她想起河堤的事,皺起眉:“上回在河堤,鄭伯說汛期報信靠人喊,嗓子啞了還傳錯。去年就因為傳錯水情,下遊多淹了兩畝地——這機子能把話傳得準?”
陳阿嬌扶著機櫃。
指節輕輕敲了敲鋼殼,發出“篤篤”聲:“駱越說這紋路像越人的‘通結’,結繩記事先慢還易斷,這電碼快多了。”
她往櫃下瞥了眼。
駱越蹲在櫃下理線路,手指勾著銅線繞了圈,褲腳沾著今早幫張爺爺搬菜的草汁。
他探出頭,手裡還攥著根銅線:“大結是年、小結是月,這電碼長劃是‘長’、短劃是‘短’,都是把話藏紋路裡,還比結繩快十倍。”
想了想,他補充道:“俺阿爹記買賣,結繩要半個時辰,繩還總磨斷,這機‘嗒嗒’幾下就成,紙帶還能卷著存,省地方。”
剛送張爺爺出環保坊的桑小娥。
轉眼就抱著錦鋼步話機往通訊工坊跑,鞋底子沾著點泥。
機身上貼著張連環畫——歪腦袋小人舉著聽筒,是王小石頭畫的,墨團還沒乾。
她把機子塞給劉妧,機殼還帶著體溫:“這小機子能揣懷裡,比電報機靈便。前兒環保坊的人去染坊測塵,離三裡地。”
笑著模仿老繡娘的語氣:“老繡娘在坊裡問‘絲線還脆不’,用這個說話,跟站在染坊門口似的,聽得清清楚楚。”
王小石頭“噔噔”跑過來。
鞋底子沾著木屑,踩得石板“噠噠”響。
他踮腳夠著步話機就喊,嗓門大得震耳朵:“喂!秀兒姐在信號塔不?聽到舉個手!”
聽筒裡“滋啦”響了兩聲。
傳出秀兒的笑,脆生生的:“聽到啦!你那嗓門,不用機子也能傳到三十丈高的塔上!”
頓了頓,她故意逗他:“上回你在環保坊喊吃飯,我在塔上都聽見了,還以為是哪家的公雞打鳴呢。”
小石頭臉“騰”地紅了。
從耳根紅到脖子,撓著後腦勺退了半步:“比俺跑著喊省勁,上回叫魯直修沼氣罐,跑了三趟他才聽見,還罵俺嗓門不如蚊子。”
陳阿嬌接過步話機。
指尖轉著調頻裝置,鋼電容“哢嗒”響了半圈。
她把聽筒湊到耳邊聽了聽:“桑小娥改了三次波段,按古書裡‘聲波相逐’調的,遠能到邊關,近在巷子裡說話也清楚。”
想起前幾日的事,她笑了:“不像老銅喇叭,上回張嬸讓買鹽,傳成‘買煙’,張叔白跑一趟,還被張嬸罵了一頓。”
魯直扛著車載電台進來。
鋼麵映著他的黑灰臉,手上還沾著機油。
他把電台往案上一放,機油在鋼麵蹭出道淺印:“這電台按《考工記》造車的法子改的,能裝糧車上。前兒送糧到邊關,半道遇山洪,糧車陷泥裡。”
比劃著當時的樣子:“用這個喊人救,半個時辰就來了。換以前,怕是要困到天黑,糧都得泡爛,那可是兵卒們半個月的口糧。”
秀兒仰望著三十丈高的錦鋼信號塔。
塔尖的避雷針閃著光,像支戳進雲裡的銀簪。
塔下銅鈴被風撞得“叮鈴”響,順著風飄得老遠。
她指著反射麵的錦線網格:“這拋物麵天線的網格,是按《周髀算經》‘勾股術’編的,方方正正,不差半分。”
抬手碰了碰網格,她笑著說:“反射信號比銅盤強十倍,上回測到邊關的信號,塔上的銅鈴都跟著顫,跟唱歌似的。”
遠處的電報機突然“嗒嗒”響起來。
紙帶著“嘩啦”聲往外跑,跳出“邊關平安”四個字,墨跡還新鮮。
老驛丞拄著拐杖過來。
手裡攥著半截磨掉漆的傳信令牌——是他用了三十年的東西,木茬都露出來了。
他眯著眼瞅紙帶,攥著令牌的手緊了緊,指節都發白:“秀兒姑娘,這電碼能比親筆信真?”
聲音有點發顫:“年輕時送家書,字裡的墨痕都帶著親人的溫度,哪頁哭了、哪頁笑了,摸都摸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