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絕對的靜謐中流淌,唯有暗河奔騰的咆哮聲,被石台無形屏障過濾後,化作低沉悠遠的背景嗡鳴,如同大地沉睡的鼾聲。
歐衛小小的身體在溫暖如春的龍息包裹中,蜷縮在冰冷的礁岩石台上,睡得無比深沉、無比安穩。純淨的小臉上殘留著驚嚇後的蒼白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紅暈和一絲滿足的甜笑,仿佛正做著世上最香甜的美夢。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隨著平穩的呼吸微微顫動。
袖袋深處,“金毛毛”那圓滾滾、毛茸茸的小身子緊貼著他的胳膊,同樣發出細微而均勻的鼾聲。小家夥顯然也嚇壞了,此刻在絕對安全的守護下,睡得比歐衛還要沉,偶爾還會無意識地用小爪子撓撓歐衛的裡衣,發出幾聲夢囈般的“嗚嘰…”。
石台之下,龐大如山的石心龍鼇靜靜地懸浮在墨藍色的河水中。它那由玄黑岩石構成的巨大頭顱離石台邊緣不足十丈,兩團如同熔金漩渦般的“眼睛”溫和地注視著台上沉睡的一大一小。那股溫暖輕柔、帶著岩石大地氣息的龍息微拂,持續不斷地從它巨大的岩石鼻孔(姑且稱之為鼻孔)中呼出,精準地籠罩著整個石台,隔絕了外界的濕寒與喧囂,維持著這片小小的、充滿安寧的“搖籃”。
它龐大的身軀仿佛與河床、與整個溶洞的岩壁融為一體,流淌在體表溝壑中的暗紅色熔岩光芒也內斂了許多,不再熾烈逼人,隻散發出沉凝溫潤的光澤。支撐著它那如同連綿山脈般軀體的巨足,穩穩地踩在河床上,如同亙古存在的礁石,任憑湍急的河水如何衝刷,巋然不動。
這尊掌控著地火熔岩、背負著大地山川的洪荒巨神,此刻收斂了所有的暴戾與威嚴,化身成一位最沉默、最笨拙卻也最溫柔的守護者。它甚至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龍息的溫度,生怕一絲灼熱驚擾了幼崽和那個…讓它心緒複雜的人類幼童。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更長。
沉睡中的歐衛感覺臉上癢癢的,好像有什麼毛茸茸、帶著溫熱濕氣的東西在蹭他。
“唔…金毛毛…彆鬨…”他迷迷糊糊地嘟囔著,在夢中以為又是那個新認識的小夥伴在搗蛋。他無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推開那“搗蛋鬼”。
入手卻是一片堅硬、冰冷、帶著奇異紋路的…岩石?觸感光滑而沉凝,帶著大地特有的厚重感。
“嗯?”歐衛純淨的大眼睛帶著初醒的茫然,緩緩睜開。
映入眼簾的,並非“金毛毛”毛茸茸的小腦袋,而是一片…巨大無比的、深邃玄黑色的…岩石“牆壁”?!
這片“牆壁”離他的臉如此之近,幾乎占據了整個視野!表麵布滿了曆經億萬年水流衝刷、地火熔煉形成的巨大溝壑與褶皺,如同天然的符文,深深烙印其上。溝壑深處,暗紅色的熔岩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緩緩流淌,散發出溫潤卻不灼人的暖意。
歐衛的小腦袋瞬間宕機!他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純淨的瞳孔裡倒映著這近在咫尺的、如同山脈般的玄黑岩石,以及那兩處如同火山口般巨大、正緩緩旋轉著暗金色熔岩漩渦的…“眼睛”?!
巨大的震撼和初醒的茫然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間忘了害怕,隻剩下最純粹的、被眼前景象徹底征服的呆滯。他小嘴微張,幾乎能塞進一顆小果子。
“嗚嘰?”袖袋裡的“金毛毛”也被歐衛的動作驚醒,小心翼翼地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當它看到那熟悉的玄黑岩壁和熔岩“眼睛”時,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裡立刻充滿了歡喜和依賴。它發出一聲軟糯的呼喚,用小腦袋親昵地蹭了蹭歐衛的胳膊,又朝著那巨大的頭顱方向“嗚嘰!嗚嘰!”地叫了兩聲,仿佛在介紹:看!這是我爹(娘)!
石心龍鼇那巨大的熔岩漩渦“眼睛”微微轉動,目光落在袖袋口露出的金色絨毛上,又緩緩移到歐衛那張寫滿呆滯的小臉上。一股更加溫和、帶著詢問意味的龍息微拂,如同暖風般輕輕拂過歐衛的臉頰。
這溫暖的氣息終於讓歐衛回過神來。他純淨的大眼睛瞬間瞪圓!小嘴猛地合上,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袖袋(連同裡麵的“金毛毛”),小身子往後縮了縮,純淨的瞳孔裡終於後知後覺地湧上了巨大的驚恐!
“…大…大石石…頭頭?!”他結結巴巴地驚呼出聲,聲音帶著顫抖。他想起了之前那毀天滅地的恐怖景象,那差點將他化為飛灰的熔岩龍息!雖然此刻這巨大的“石頭腦袋”看起來很“溫和”,但那近在咫尺的壓迫感和兩團旋轉的熔岩“眼睛”,依舊讓他本能地感到畏懼。
石心龍鼇似乎被這聲“大石石頭頭”的稱呼弄得“怔”了一下。熔岩旋渦的旋轉速度似乎都停滯了那麼一瞬。它巨大的岩石下顎極其輕微地開合了一下,發出一聲低沉悠長、如同地脈歎息般的“吼…”,聲音中似乎帶著一絲…無奈?或者…困惑?
它似乎想表達什麼,但岩石構成的身軀和漫長的歲月早已磨滅了它用“語言”交流的能力。它隻能再次釋放出一股更加輕柔、帶著安撫意味的龍息微拂,如同母親的手,輕輕撫過受驚的孩子。
溫暖的氣息包裹著歐衛,如同最舒適的暖流,瞬間驅散了他心中的恐懼。他感覺這個大“石頭腦袋”似乎…真的沒有惡意?而且這暖風吹得好舒服…比逍遙宗裡最暖和的火盆還要舒服。
“…暖暖的…”歐衛緊繃的小身體慢慢放鬆下來,純淨的大眼睛裡的驚恐逐漸被好奇取代。他試探性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輕輕地…碰了碰近在咫尺的那片巨大玄黑岩壁。
指尖傳來堅硬、冰冷、帶著大地厚重感的觸感,以及岩壁深處傳遞出的、溫潤的暖意。
“硬硬的…暖暖的…”他小聲嘀咕,又好奇地戳了戳。
石心龍鼇巨大的頭顱一動不動,任由那小小的手指在自己堅不可摧的岩甲上輕輕觸碰。熔岩旋渦“眼睛”的光芒柔和,傳遞出一種默許,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
“金毛毛”見歐衛不怕了,更加開心,從袖袋裡完全鑽出來,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爬到歐衛的肩膀上,對著那巨大的頭顱“嗚嘰!嗚嘰!”地叫著,小尾巴歡快地搖晃。
“它…它叫…金毛毛!”歐衛指著肩膀上的小家夥,對著巨大的“石頭腦袋”介紹道,似乎忘了對方可能根本聽不懂。
石心龍鼇的熔岩旋渦“眼睛”微微波動了一下,一股溫和的意念波動拂過“金毛毛”,帶著一種血脈相連的確認和寵溺。
歐衛看了看肩膀上歡快的“金毛毛”,又看了看眼前溫和的“大石頭腦袋”,小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純淨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絲請求,奶聲奶氣地問道:“…大石石頭頭…衛衛…能帶…金毛毛…回家嗎?家…有…師虎…有…白白…有…暖暖的床床…”
他努力地描述著逍遙宗的美好,小臉上充滿了期待。
石心龍鼇巨大的熔岩漩渦“眼睛”再次“凝視”著歐衛。空氣仿佛凝固了。那股溫暖的龍息微拂也停頓了片刻。
袖袋裡的“金毛毛”似乎聽懂了“回家”這個詞,黑亮的眼睛裡也露出向往和期待,用小爪子輕輕撓了撓歐衛的耳朵,發出“嗚嘰?”的詢問聲。
沉默持續了數息。
就在歐衛以為對方不會答應,小臉上開始浮現失望時——
石心龍鼇巨大的岩石下顎再次極其輕微地開合了一下,發出一聲更加低沉的、如同悶雷滾過地底的“吼…”。這聲音不再有之前的任何怒意或威壓,反而帶著一種沉凝的、如同大地允諾般的…厚重感!
緊接著,它那巨大的玄黑岩石頭顱,極其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鄭重,朝著石台…極其輕微地點了點!
它…同意了!
“哇!大石石頭頭…最好啦!”歐衛瞬間開心得蹦了起來!小臉上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純淨得如同破開陰霾的陽光!他忍不住伸出小手,想要去抱那巨大的岩石頭顱,可惜隻能抱住一小塊凸起的岩甲。
“金毛毛”也興奮地在歐衛肩膀上蹦跳起來,“嗚嘰!嗚嘰!”地歡叫著,黑亮的眼睛望向那巨大的頭顱,充滿了離彆的依戀和對新世界的向往。
石心龍鼇巨大的熔岩漩渦“眼睛”注視著歡快的一大一小,那流淌的熔岩光芒似乎也柔和了許多。它巨大的頭顱再次微微湊近石台邊緣。
這一次,它並非噴吐龍息,而是將它那覆蓋著厚重玄黑岩甲、如同小型山丘般的巨大前鼇足,極其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搭在了石台的邊緣!
轟…
石台微微震顫了一下。
那巨鼇足上覆蓋的玄黑岩甲,每一片都大如磨盤,棱角分明,流淌著暗紅色的熔岩脈絡,散發著洪荒古老的氣息。
在歐衛和“金毛毛”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巨鼇足最靠近歐衛的一塊巨大玄黑岩甲,毫無征兆地…無聲地…脫落了下來!
這塊脫落的鱗甲約莫有成人巴掌大小,形狀並不規則,邊緣帶著天然的、如同鋸齒般的岩石棱角,通體呈現出深邃玄黑色,如同最純淨的夜空。鱗甲內部,無數細密的、如同天然符文的暗金色脈絡若隱若現,仿佛有熔岩在其中緩緩流淌、凝固。一股沉凝厚重、帶著大地本源氣息和石心龍鼇一絲血脈印記的奇異波動,從鱗甲上散發出來。
鱗甲並未落地,而是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著,緩緩地、平穩地…飄到了歐衛的麵前。
“…給…衛衛?”歐衛純淨的大眼睛裡滿是驚奇,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這塊溫潤如玉、卻又沉重異常(對他來說)的玄黑鱗片。入手微沉,帶著岩石的冰涼,但鱗片內部那些暗金脈絡卻散發著溫潤的暖意,驅散了掌心的寒意。
“嗚嘰!”“金毛毛”用小爪子好奇地碰了碰鱗片,黑亮的眼睛裡也滿是新奇。
石心龍鼇巨大的熔岩旋渦“眼睛”注視著歐衛接過鱗片,傳遞出一股溫和而鄭重的意念波動。這波動雖然無法形成具體的語言,但歐衛卻奇異地理解了其中的含義:守護…信物…平安…
“謝謝…大石石頭頭!”歐衛開心地將沉重的玄黑鱗片抱在懷裡,如同抱著最珍貴的禮物。他感覺這塊“石頭片片”暖暖的,硬硬的,比逍遙宗裡那些漂亮的鵝卵石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