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幼童質問中隱含的、對它“鱗片掉落會痛”的“關心”…還有那縷殘魂傳遞來的、屬於幼童自身的、無數次受傷、委屈、疼痛的記憶…如同無數根最細微的銀針，精準無比地刺中了它靈魂深處那被強行遺忘、卻從未真正消失的…屬於生靈最原始的…痛覺本能！
是啊…鱗片崩落…怎麼會不痛？
它那身曾經完美無瑕、閃耀諸天的玄青龍鱗…如今崩碎散落、被塵埃掩埋…那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痛楚…它真的…忘記了嗎？
不…它從未忘記！那刻骨銘心的痛苦和屈辱，正是支撐它在這幽藍絕地中苟延殘喘、積攢複仇力量的無儘燃料！
隻是…萬載歲月，無儘的仇恨和孤傲早已將它包裹成一座冰冷的雕像。它習慣了用絕對的寒冷和毀滅來麻痹自己，用俯瞰螻蟻的姿態來維持它最後的尊嚴。它早已…將自己也當成了這幽藍絕地的一部分…一座沒有痛覺、隻有仇恨的…複仇冰山！
可現在…一個渺小的人類幼童，用一聲最直白、最懵懂的質問，卻像一把最鋒利的鑿子，猝不及防地…鑿開了它冰封的外殼，露出了裡麵…依舊在汩汩流血、從未愈合的…巨大傷口！
痛！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被遺忘已久的、撕心裂肺的劇痛，伴隨著那崩碎鱗片的記憶，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玄龍龐大的意識！
“吼——！！！”
一聲飽含著無儘痛苦、憤怒、屈辱、以及一絲連它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巨大悲鳴的龍吟，猛地從它巨大的、流淌著幽藍寒氣的巨口中爆發出來！這聲龍吟不再是單純的毀滅意誌，而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
轟——！！！
整個幽藍冰封虛空隨著它的悲鳴而瘋狂震蕩！無數懸浮的巨大幽藍冰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麵覆蓋的玄冰寸寸龜裂！下方的虛空仿佛沸騰起來，更加恐怖的寒氣如同風暴般肆虐！
屏障劇烈扭曲，幾乎要被這蘊含著巨大精神衝擊的龍吟震碎！
歐衛首當其衝！雖然那毀滅性的寒流並未噴出，但這聲飽含複雜情感的恐怖龍吟，依舊如同實質的音波巨錘，狠狠砸在他的靈魂和肉體上！
“噗——！”他猛地噴出一口帶著冰晶的血沫，小小的身體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狠狠掀飛，再次重重摔在堅硬的玄冰上！懷裡的“金毛毛”也被甩飛出去，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小小的身體在玄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氣息奄奄。
歐衛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耳朵裡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眼前發黑，意識如同風中燭火，隨時可能熄滅。手腕內側的冰魄魂印光芒黯淡到了極致，表麵的裂痕擴大了許多。
屏障後，玄龍巨大的頭顱因為那源自靈魂的劇痛而猛地向後仰起！覆蓋著玄青龍鱗的脖頸處，幾片巨大的龍鱗縫隙中，竟然滲出幾縷幽藍色的、如同液態寒冰般的…“血液”！那血液滴落在虛空中，瞬間凍結成巨大的冰棱！
它巨大的幽藍龍瞳中，冰冷的光芒徹底消失，隻剩下一種混亂到極致的風暴！痛苦！憤怒！屈辱！還有…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屬於生靈的…脆弱？！
它巨大的岩石下顎（龍顎）劇烈地開合著，似乎想發出咆哮，卻隻有混亂的寒流噴湧。那冰冷的意念再次衝擊歐衛的意識，卻充滿了混亂與掙紮：
“…痛…螻蟻…汝…懂…什麼…本尊…之痛…萬載…沉淪…逆鱗…崩碎…此恨…滔天——！！！”
這意念不再威嚴，而是充滿了歇斯底裡的痛苦和瘋狂！
“嗚…痛痛…”歐衛躺在冰冷的玄冰上，小臉因痛苦而扭曲，意識模糊。他聽不懂那些複雜的話語，但他卻奇異地感受到了那意念中傳遞來的、如同滔天巨浪般的痛苦！那種痛苦，比他摔斷骨頭還要痛千倍萬倍！
他看著屏障後那雙巨大、混亂、似乎也在承受著巨大痛苦的幽藍“大燈籠”，看著它脖頸處滲出的幽藍“血冰”，純淨的大眼睛裡，恐懼被一種更深的、懵懂的…“感同身受”般的悲傷所取代。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伸出那隻凍得青紫、沾著冰晶血沫的小手，虛弱地、顫抖地指向屏障後玄龍脖頸處滲血的傷口，純淨的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無比清晰地…再次發出了靈魂的叩問：
“…大黑蛇…燈籠…你…你也…痛痛…流血血了…衛衛…也痛痛…流血血了…我們…都痛痛…那…那你…還要…凶…凶衛衛嗎…？”
奶聲奶氣的質問，虛弱卻無比清晰，如同最後的鐘鳴，再次狠狠敲擊在玄龍混亂的意識核心之上！
“………………”
幽藍冰封的虛空，再次陷入死寂。
這一次，連那肆虐的寒流風暴都詭異地…平息了。
玄龍巨大的頭顱僵在半空，脖頸處滲出的幽藍“血冰”無聲滴落。那雙混亂、痛苦、充滿毀滅風暴的巨大幽藍龍瞳，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死死地…凝固在歐衛那張因痛苦而扭曲、卻依舊純淨地映照著它自身痛苦的小臉上。
我們…都痛痛…流血血了…
那…你…還要凶衛衛嗎…？
這簡單到極致的邏輯，這直白到近乎殘忍的質問，如同最純淨的冰水，瞬間澆滅了玄龍意識深處那瘋狂燃燒的痛苦與仇恨之火！
是啊…它痛…痛徹靈魂！萬載沉淪，逆鱗崩碎，此恨滔天！
可眼前這個渺小的、脆弱的人類幼童…他也在痛！他摔斷了骨頭，凍傷了身體，被它的龍威衝擊得瀕臨死亡…他也在流血！
它…一個自詡俯瞰眾生的太古神祇…在承受著巨大痛苦的同時…卻在對一個同樣在承受痛苦、甚至更弱小的生靈…施加著更加殘酷的傷害和…“凶”？
這…是何等的…荒謬？！
這…是何等的…諷刺？！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深沉的…自省？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玄龍龐大的意識。
它那由玄青龍鱗覆蓋的巨大頭顱，極其極其緩慢地…垂了下來。那雙如同幽藍寒日的巨大龍瞳中，混亂的風暴緩緩平息，冰冷的殺意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茫然？以及…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屬於生靈的…複雜與……悲憫？
巨大的龍瞳，第一次…真正地、不帶任何審視與毀滅意誌地…落在了歐衛那小小的、瀕死的身體上。
看著那沾滿冰晶血沫的小臉，看著那凍得青紫的小手，看著那微弱起伏的胸膛…還有那緊緊蜷縮在歐衛身邊不遠處、同樣氣息奄奄的金色小毛團…
玄龍巨大的岩石下顎極其輕微地開合了一下，發出一聲低沉悠長、飽含著無儘複雜情緒的歎息：
“…吼…………”
這聲歎息，不再有憤怒，不再有殺意，隻有一種沉凝的、如同萬載冰山消融第一滴水的…沉重與…疲憊。
籠罩著碎石灘的恐怖龍威，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刺骨的寒意雖然依舊存在，卻不再帶有毀滅性的意誌。覆蓋地麵的玄冰開始緩緩融化，發出細微的哢嚓聲。
屏障後，那雙巨大的幽藍龍瞳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歐衛最後一眼，目光中蘊含的情緒複雜難明。隨即，那龐大的頭顱緩緩縮回幽藍虛空的深處，巨大的龍瞳緩緩閉合。
扭曲的能量屏障劇烈波動了幾下，漸漸恢複穩定，重新變得黝黑光滑，隔絕了內外。
幽藍冰封的虛空，重歸死寂。
冰冷的碎石灘上，隻留下兩個瀕死的小小身影，以及那緩緩融化的玄冰和…一片死裡逃生後的、沉重而詭異的…寧靜。
手腕內側，那道冰魄魂印（雪花印記）的光芒微弱到了極致，卻依舊頑強地閃爍著，釋放著最後的寒氣，守護著歐衛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而那道幾乎不可見的黑色痕跡，在玄龍最後那聲複雜歎息響起時，極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傳遞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如同塵埃落定般的…釋然？隨即徹底沉寂，再無半點聲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