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宗山門前,死一般的寂靜被呻吟和痛呼取代。
三大宗門聯軍如同被狂風席卷過的麥田,東倒西歪,一片狼藉。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血腥和靈力潰散後的焦糊味,混合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天劍閣閣主厲千鋒拄著半截斷劍,勉強支撐著身體,嘴角不斷溢出鮮血,臉色金紙,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無邊的駭然和難以置信。他死死盯著山門光幕內那個小臉煞白、還在抽噎的三歲娃娃,仿佛在看一頭披著人皮的洪荒巨獸!
花想容更是狼狽不堪,精心打理的雲鬢散亂,豔麗的宮裝被撕裂,露出大片春光也渾然不顧,隻是跌坐在塵埃裡,花容失色,嬌軀瑟瑟發抖,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悸。方才那道無形衝擊波掃過的瞬間,她感覺自己離魂飛魄散隻差一線!
最慘的是熊霸天。這位以肉身強橫著稱的萬獸穀穀主,如同一個被巨力拍進山壁的浮雕,九尺雄軀深深嵌在岩石中,隻剩下腦袋和半條胳膊露在外麵,口鼻溢血,氣息微弱,生死不知。他肩頭那隻凶悍的赤炎火鴉,早已化為齏粉。
護山大陣光幕之後。
逍遙宗眾人,從掌教雲崖子到最普通的守陣弟子,集體石化。
雲崖子維持著輸送靈力的姿勢,嘴巴微張,眼神發直,大腦一片空白。方才那毀天滅地、瞬間清場的一幕,如同最荒誕的噩夢烙印在神魂深處。幼尊…一口“呼呼”…吹飛了三大元嬰?吹垮了數百精銳聯軍?
清風子祖師的拂塵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睿智的老臉此刻隻剩下呆滯和一種被強行塞入宇宙終極真理的茫然。他嘴唇哆嗦著,無意識地喃喃:“呼…呼呼…顯聖…天道之息…混沌之威…”詞彙已經無法形容他此刻的震撼。
紫霄真人銅鈴大眼瞪得幾乎要凸出來,虯髯根根炸起,保持著衝鋒陷陣的姿勢僵硬在原地。他樸素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俺滴個親娘咧!這比俺當年一拳砸塌十座山頭還猛一萬倍!幼尊他…他吹口氣兒比俺的拳頭好使?!
雪靈兒更是徹底懵了。她離歐衛最近,清晰地感受到那聲尖叫中蘊含的無助和恐懼,也清晰地“看”到(或者說感知到)那股無形力量爆發時的毀滅性。此刻,她看著身前那個小小的、因為害怕和用力過度還在微微發抖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歐衛…他到底是什麼?
“嗚…衛衛好累…”歐衛帶著濃重鼻音的哭腔打破了死寂。小家夥小臉皺成一團,大眼睛裡淚汪汪的,剛才那一聲用儘全力的“呼呼”,似乎抽乾了他小小的力氣,加上巨大的驚嚇,讓他小身子一軟,就要往地上坐。
“歐衛!”雪靈兒瞬間回神,心疼地驚呼一聲,連忙蹲下身將他小小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裡,用自己纖細的手臂支撐著他,“不怕不怕,壞蛋打跑了!沒事了!姐姐在呢!”她一邊柔聲安撫,一邊輕輕拍著歐衛的後背,用自己的體溫和氣息包裹住他,試圖驅散他的恐懼和疲憊。這一刻,保護他的念頭從未如此清晰和強烈。
小星靈也焦急地“嘰嘰”叫著,落在歐衛肩頭,小小的光翼輕輕拂過他的臉頰,灑下點點帶著安撫意味的柔和銀輝。騶吾巨大的頭顱也湊了過來,溫熱的鼻息噴在歐衛背上,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如同搖籃曲般的“嗚嚕”聲。金毛毛從衣領裡鑽出小腦袋,用小爪子輕輕扒拉著歐衛的衣襟,吱吱叫著,仿佛在說“鼠鼠保護你”。
被這些溫暖的氣息包圍,歐衛緊繃的小身子才慢慢放鬆下來,小腦袋靠在雪靈兒柔軟的頸窩,抽噎聲漸漸小了,隻剩下委屈的哼哼唧唧。
就在這時,萬獸穀殘存的修士中,一個身影踉蹌著衝了出來,撲到熊霸天嵌入的山壁前。
“爹——!”一聲帶著哭腔的、清脆又焦急的少女呼喊響起。
眾人望去,隻見那是一名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女。她穿著萬獸穀特有的獸皮短裙和小襖,露出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和修長的雙腿,一頭微卷的栗色長發紮成利落的馬尾,發間點綴著幾根色彩斑斕的翎羽。少女的五官明豔大氣,帶著一股野性的活力,此刻那雙如同小鹿般靈動的大眼睛裡卻盈滿了淚水,正奮力試圖將熊霸天從山壁裡拽出來。
“雲蘿小姐!”幾名受傷較輕的萬獸穀修士也掙紮著圍攏過去幫忙。
這少女,正是萬獸穀穀主熊霸天的獨女,萬獸穀的小聖女——熊雲蘿!方才大戰,她被父親安置在隊伍後方相對安全的位置,才幸免於難。
“爹!你醒醒啊爹!”熊雲蘿一邊徒勞地拉扯著父親沉重的身軀,一邊帶著哭腔呼喊。她的小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臉上沾滿了灰塵和淚水,顯得格外狼狽和無助。
山門內,雲崖子等人也終於從極致的震撼中勉強回過神來。看著外麵哀鴻遍野的景象,再看看被雪靈兒摟在懷裡、一臉疲憊委屈的歐衛,雲崖子心中五味雜陳。解圍是解圍了,可這方式…未免太驚世駭俗!後續麻煩恐怕更大!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心緒,朗聲道:“厲閣主,花宗主!此情此景,爾等還有何話說?!吾宗小師叔,乃三歲稚童,純真無垢!昨日論道坪,乃前輩清修之地,弟子喧嘩擾攘,前輩略施薄懲,警示清修之道!何來魔威?!爾等不辨是非,聽信讒言,汙蔑構陷,興兵來犯!如今自取其辱,可還有半分大派宗主的氣度?!”
厲千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胸口劇烈起伏,又是一口鮮血湧上喉頭,被他強行咽下。他看著光幕內被雪靈兒護著的歐衛,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恐懼、不甘、屈辱、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驚疑…這小娃娃,到底是什麼怪物?!
花想容掙紮著站起身,勉強整理了一下破碎的衣衫,豔麗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雲崖掌教…誤會…都是誤會!我等…我等也是被奸人蒙蔽!貴宗小師叔…呃…神威蓋世…實乃…實乃…萬古奇才!我等…心服口服!”她此刻隻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什麼地脈靈眼,什麼宗門顏麵,在剛才那滅世般的“呼呼”麵前,都是浮雲!
“誤會?!”清風子祖師此刻終於找回了點“睿智”的感覺,強壓著內心的驚濤駭浪,捋著重新撿起的拂塵(手還在抖),義正詞嚴地喝道,“一句誤會,就想揭過爾等興兵犯境、汙我宗門、驚擾幼尊之罪?!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之事!”他此刻底氣十足,腰杆挺得筆直,仿佛剛才嚇得掉拂塵的不是他。
紫霄真人也甕聲甕氣地幫腔:“就是!打不過就說是誤會?當俺們逍遙宗是泥捏的?!”他揮舞著砂鍋大的拳頭,雖然知道真打起來自己可能連那“呼呼”的餘波都扛不住,但氣勢不能輸!
就在逍遙宗眾人準備痛打落水狗(主要是討要賠償和挽回麵子)之時,山壁那邊,熊雲蘿在幾名修士的幫助下,終於艱難地將熊霸天從岩壁裡“摳”了出來。熊霸天龐大的身軀軟倒在地,氣息微弱,昏迷不醒。
“爹!”熊雲蘿撲在父親身上,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她顫抖著小手,從腰間一個精致的獸皮囊裡掏出一枚散發著柔和青光的丹藥,小心翼翼地塞進熊霸天嘴裡,又拿出一個玉瓶,倒出散發著草木清香的靈液,塗抹在父親胸口的淤傷上。
做這一切的時候,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山門光幕內,落在了被雪靈兒摟在懷裡、小臉埋在雪靈兒頸窩、隻露出半張側臉的歐衛身上。
起初是擔憂和焦急,隨即,熊雲蘿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猛地睜大了!
她看到了歐衛那隻緊緊攥著雪靈兒衣襟的小手!看到了那小小的手腕上,一圈若隱若現、流淌著神秘星輝的…奇異印記?!
嗡!
熊雲蘿隻覺得腦袋裡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讓她渾身劇震!她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猛地擼起獸皮護腕!
在她纖細的手腕內側,赫然也有一圈印記!隻是比歐衛手腕上的那個小了許多,黯淡了許多,紋路也簡單了許多,但形狀和那流轉的星輝氣息…竟有七八分相似!
“星…星印?!”熊雲蘿失聲驚呼,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激動而尖銳變調!
這一聲驚呼,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雪靈兒下意識地將歐衛護得更緊,警惕地看向熊雲蘿。
雲崖子、清風子等人也是一愣,不明所以。
厲千鋒和花想容則皺起了眉頭。
熊雲蘿卻完全顧不上旁人的目光,她的心神全部被歐衛手腕上那圈星印吸引!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遙遠前世的熟悉感和親近感,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血液似乎在沸騰!
她猛地站起身,不顧周圍萬獸穀修士驚愕的目光,踉蹌著向前幾步,眼睛死死盯著歐衛的手腕,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種近乎朝聖般的激動:“你…你手上的…是星印?!完整的…星靈聖印?!”
歐衛被這突如其來的激動聲音嚇了一跳,小腦袋從雪靈兒頸窩裡抬起來,大眼睛茫然又帶著點害怕地看著這個情緒激動、臉上還掛著淚痕的陌生姐姐。
“衛衛…衛衛不知道…”小家夥怯生生地把戴著星印的小手往雪靈兒身後藏了藏。
“雲蘿小姐!你做什麼?!”一名萬獸穀長老驚疑不定地拉住她。
熊雲蘿卻猛地甩開長老的手,她栗色的馬尾辮因為激動而微微晃動,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仿佛在絕望的深淵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環視了一圈殘存的、士氣低落到極點的萬獸穀修士,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父親,最後目光堅定地投向山門光幕內,那個懵懂的小小身影。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成型!
“萬獸穀弟子聽令!”熊雲蘿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響徹在死寂的山門前,“放下兵器!向逍遙宗…不!向聖印之主…效忠!”
“什麼?!”“雲蘿小姐?!”萬獸穀修士一片嘩然!連天劍閣和合歡宗的人都驚呆了!向逍遙宗效忠?向那個小怪物效忠?!
熊雲蘿根本不理會眾人的震驚,她單膝跪地,左手撫胸(正按在自己手腕那枚小星印上),栗色馬尾辮垂落肩頭,目光灼灼地仰望著光幕內的歐衛,聲音清晰而堅定,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狂熱:
“萬獸穀熊雲蘿!以先祖血脈起誓!萬獸穀一脈,自古承星靈遺澤!世代守護星靈之秘!今見聖印之主降世,乃天命所歸!萬獸穀上下,願奉聖印之主為尊!舉宗依附逍遙宗!但有驅使,萬死不辭!若違此誓,血脈枯竭,神魂俱滅!”
轟——!!!
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冰水!
萬獸穀叛變?!在自家穀主昏迷、宗門精銳大半被“呼呼”吹趴下的情況下,由穀主之女當眾宣布,舉宗投靠逍遙宗?!奉那個三歲小娃娃為尊?!
這簡直是修真界萬年來最離譜、最戲劇性的戰場倒戈!
逍遙宗這邊,雲崖子、清風子、紫霄,連同所有弟子,再次集體石化!下巴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