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龍背上的氣氛與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悠閒的旅途,而是帶著一種探尋古老秘辛的肅穆與隱隱的激動。
玄青盤坐於龍首後方,墨袍在罡風中紋絲不動,如同亙古不變的礁石。他閉著雙目,似乎在養神,又似乎在感知著什麼。
雪靈兒和熊雲蘿一左一右護在歐衛身邊。歐衛似乎已經從前幾日的驚嚇中恢複了一些活力,小臉上雖然還有些蒼白,但大眼睛裡重新有了光彩。他趴在龍頸處光滑冰冷的鱗片上,好奇地探頭向下張望。罡風被寒螭的護體靈光隔絕在外,隻餘下呼嘯的聲響。
“玄玄伯伯,”歐衛扭過頭,奶聲奶氣地問,“我們去找大樹爺爺玩嗎?大樹爺爺會開花花,可香啦!”
玄青並未睜眼,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大樹爺爺下麵,還有甜甜的蜜餞!”歐衛得到回應,小臉立刻生動起來,大眼睛彎成了月牙,開始掰著肉乎乎的小指頭數,“上次那個小姐姐給衛衛的…衛衛這次要吃…要吃三塊!不!五塊!”他似乎完全忘了樹下可能埋著“活石頭”這回事,滿腦子都是甜甜的點心。
雪靈兒聽得莞爾,輕輕揉了揉歐衛的腦袋:“好,到了村子,姐姐給你買。”
熊雲蘿則神情專注,手腕內側那枚黯淡的星印微微發熱,如同指路的羅盤,清晰地感應著桃源村的方向。她不時低頭看向掌心——出發前,清風子祖師用一方蘊靈溫玉,小心翼翼地將藥圃裡那點星源靈種連同它周圍一小捧浸潤了星輝的泥土一起,封印在了玉盒中,交給了她。此刻玉盒貼身存放,一絲絲微弱的、同源相吸的清涼感透過衣料傳來。
小星靈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不再躲在歐衛衣領裡,而是停在他的小肩膀上,薄如蟬翼的光翼微微翕動,小小的身體朝著桃源村的方向,流露出一種既期待又隱隱不安的情緒。
騶吾巨大的身軀踏雲而行,緊跟在寒螭身側。它金燦燦的獸瞳警惕地掃視著四方雲海,巨大的尾巴偶爾輕輕擺動,卷起一小片流雲,如同最忠實的護衛。
紫霄真人扛著他那把門板大的精鋼礦鏟,站在龍背靠後的位置。罡風吹得他虯髯亂舞,他卻毫不在意,銅鈴大眼炯炯有神地望著前方,嘴裡還念念有詞:“…待會兒俺老紫打頭陣!管它啥封印,先給它一鏟子鬆鬆土!保管省勁兒…”旁邊的清風子祖師聽得眼皮直跳,連忙離他遠了兩步,生怕這莽夫待會兒真乾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
清風子自己則捧著一個小小的玉質羅盤,羅盤上刻滿了複雜的星象符文。他一邊對照著熊雲蘿感應的方位,一邊撚著胡須,嘴裡不停地低聲念叨著:“…北方…冷寂遙遠…歸墟?北冥?不對…星軌所指,應是星辰坐標…觀此天象,紫微垣偏移,北鬥暗藏…莫非指向的是…傳說中的‘寂滅星漩’?還是‘萬古冰垣’?…”他試圖強行解讀星軌石可能指向的方位,眉頭擰成了疙瘩。
“紫霄師叔,”雪靈兒忍不住回頭,再次小聲提醒,“到了村裡,您…您這鏟子…能不能先收起來?會嚇到村民的…”
“啊?哦!”紫霄真人這才想起自己扛著個“凶器”,撓了撓頭,有些不情願地把那誇張的礦鏟縮小,變成一把尺許長的迷你小鏟,彆在了腰帶上,“行行行,聽靈兒的!俺收起來!不過要是那封印不聽話,俺這小鏟子也能頂用!”他拍了拍腰間的迷你鏟,一臉自信。
熊雲蘿看著紫霄真人那認真的樣子,又看看清風子祖師對著羅盤愁眉苦臉強行解讀的模樣,緊繃的心情莫名地放鬆了一絲。她低頭看著掌心,感受著玉盒中星源靈種的微弱脈動,心中默念:桃源村…古樹…星軌石…我們來了。
寒螭的速度極快,下方的山川河流飛速倒退。很快,那片被群山環抱、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盆地再次出現在視野中。粉霞般的桃林依舊絢爛,落英繽紛,青瓦白牆的村落點綴其間,寧靜祥和。
“到了!”熊雲蘿精神一振,指向下方。
寒螭發出一聲低沉的龍吟,龐大的身軀開始盤旋下降,帶起的風壓卷起下方桃林漫天飛舞的花瓣,如同下了一場粉紅色的雪。
桃源村,再次因為神龍的降臨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村口,那株三人合抱的巨大古桃樹靜靜矗立,虯枝盤結,樹冠如蓋,粉白的花瓣在龍威卷起的風中簌簌飄落。樹下,村長帶著一群村民,早已戰戰兢兢地等候著。當看到玄青那熟悉的身影從龍背上飄然而下時,老村長腿一軟,差點又要跪下。
“上…上仙…”老村長拄著桃木杖,聲音發顫。他目光掃過龍背上下來的一群人,當看到被雪靈兒牽著、小臉好奇張望的歐衛時,渾濁的老眼亮了一下,似乎認出了這個被小丫頭塞過蜜餞的“小仙童”。而當他的目光落在熊雲蘿身上,尤其是她身上那帶著明顯萬獸穀風格的勁裝和發間殘留的翎羽痕跡時,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古怪,甚至帶著一絲…驚懼?
玄青並未理會村民的惶恐,他的目光自落地起,便牢牢鎖定了古桃樹樹乾上那個巨大的樹瘤。樹瘤在陽光下顯得平平無奇,但在他深邃的龍眸中,卻能清晰地看到那上麵流轉不息、繁複玄奧的銀色星紋封印!一股深沉浩瀚、帶著守護與禁錮雙重意誌的星靈之力,正從樹根深處彌漫上來。
“前輩…”熊雲蘿上前一步,恭敬行禮,正欲開口說明星軌石之事。
“哇!大樹爺爺!”歐衛卻已經掙脫了雪靈兒的手,邁著小短腿,歡呼著朝古樹跑去。他記得這棵樹,記得花香,更記得甜甜的蜜餞!小家夥跑到樹下,仰著小腦袋,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滿樹繁花,小鼻子使勁嗅了嗅,“好香呀!”他伸出小手指,好奇地去戳那粗糙的樹皮。
“聖…歐衛小心!”熊雲蘿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封印力量傷到他。
然而,就在歐衛的小手指即將觸碰到樹皮的刹那——
嗡!
他腕間的衣袖下,那枚完整的星靈聖印,驟然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銀輝!
與此同時,樹乾上那個巨大的樹瘤,仿佛被無形的鑰匙觸動!覆蓋其上的銀色星紋瞬間如同活了過來,無數細密的星光線條急速流轉、組合、變幻!一幅遠比上次在祭典時更加清晰、更加浩瀚、包含了無數星辰軌跡的龐大星圖,驟然在樹瘤表麵顯化出來!銀輝璀璨,照亮了樹下一小片天地!
“啊!大樹爺爺變戲法啦!”歐衛驚喜地拍著小手,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村民們哪裡見過這等神跡,嚇得撲通撲通跪倒一片,口中念念有詞:“桃仙顯靈!桃仙顯靈了!”
老村長更是渾身劇震,看著那璀璨的星圖,又看看樹下那個拍手歡笑的小娃娃,老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敬畏。
玄青的目光從顯化的星圖上移開,落在歐衛身上,深邃的龍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他沒有說話,隻是向前一步,來到了古樹之前。
“前輩…”熊雲蘿連忙將那個封存著星源靈種的溫玉玉盒雙手奉上,“靈種在此,或可…”
玄青並未去接玉盒。他的目光穿透了顯化的星圖,穿透了厚厚的樹皮和泥土,仿佛直接看到了那盤踞在樹根最深處、被無數星靈根須纏繞拱衛的黝黑星軌石!感受到了它內部那無數點與線在緩慢而堅定地推演運轉!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縈繞著一縷凝練到極致的墨色龍息。那龍息並非毀滅,而是帶著一種洞悉本源、追溯源流的古老力量。
就在玄青指尖那縷墨色龍息即將觸及樹瘤星圖的刹那!
異變陡生!
一直安靜停在歐衛肩膀上的小星靈,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感召,突然發出一聲清脆而急切的“嘰”鳴!小小的身體化作一道流光,猛地撲向那流轉的星圖!
“毛毛!”歐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小星靈的光翼急速扇動,小小的身體直接撞入了璀璨的星圖之中!沒有碰撞,沒有排斥,它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間消失在那片銀輝之中!
緊接著,整個星圖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被注入了靈魂!
與此同時,歐衛懷中,那個雲朵抱枕褶皺深處,那塊一直沉寂死寂的黑石,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一股冰冷、渴望、帶著吞噬意念的波動猛地透出!
歐衛隻覺得懷裡一燙,小臉頓時皺了起來:“唔…石頭又燙燙!”
“不好!”熊雲蘿臉色大變!她清晰地感覺到,玉盒中的星源靈種也在劇烈跳動,傳遞出強烈的渴望和一絲…恐懼?是對那黑石的恐懼?
玄青的指尖,在距離星圖毫厘之處停住了。他猛地轉頭,龍眸如電,射向歐衛懷中的抱枕!那冰冷的吞噬意念,讓他都感到了威脅!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混亂之際!
轟隆隆——!!!
整個桃源村大地劇烈震動!古桃樹瘋狂搖擺,落英如雨!
樹瘤上璀璨的星圖驟然收縮,所有的星光如同百川歸海,瞬間彙聚成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銀色光束!光束並非向上,而是猛地向下,如同利劍般刺入古樹根部的大地深處!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其璀璨與玄奧的星光軌跡,如同沉睡萬古的巨龍蘇醒,撕裂了古桃樹前方的地麵,裹挾著無數破碎的星靈根須和泥土,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破土而出!
星光軌跡並不粗大,卻凝練如同實質,散發著橫跨萬古的蒼茫氣息!它並非直衝雲霄,而是在離地丈許之處,如同擁有生命般猛地一個轉折!軌跡延伸的方向,堅定無比地指向了北方天際!那深邃、冷寂、遙遠的星空深處!
星軌初現!歸源之路,始於足下!
而星軌的源頭,那被破開的樹根深處,一點深邃的幽藍光芒一閃而逝,瞬間沒入了熊雲蘿手中的溫玉玉盒之中。玉盒內的星源靈種,仿佛飽餐了一頓,傳遞出滿足的微光。
玄青收回了手,墨色龍息悄然散去。他深邃的目光,從破土而出的璀璨星軌,緩緩移向那星軌所指的、北方遙遠的天際儘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