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額頭的汗，看著眼前這個由無數閃爍著微光的晶石、玉片、刻畫著繁複星紋的陣盤以及密密麻麻的靈石線路組成的、直徑不過三丈的複雜陣法雛形，眼中燃燒著近乎狂熱的火焰。
“祖師…您這布置的…到底是什麼陣啊？”一名負責打下手的年輕弟子忍不住問道，看著那海量消耗的上品靈石，心都在滴血。
清風子聞言，猛地挺直腰板，睿智的光芒瞬間重回眼底（強行點亮），撚著胡子，一臉高深莫測：“此乃老夫嘔心瀝血之作！‘小周天星鬥護山大陣’之…青春活力精粹版！簡稱‘小周天青春版’！”他聲音洪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眾弟子：“……”青春活力…精粹版？這名字怎麼聽怎麼不靠譜。
清風子無視弟子們古怪的眼神，繼續慷慨激昂：“爾等可知，護山大陣護的是整個宗門，力量分散！而幼尊所在之翠微苑，才是重中之重！老夫此陣，便是要借渾天儀之力，引動護山大陣核心星力，將其精粹威能，微縮凝聚，如同一個堅不可摧的‘蛋殼’，籠罩整個翠微苑！讓那惑心魔念，蝕骨陰風，休想滲透一絲一毫！此乃…集中力量辦大事！將好鋼用在刀刃上！”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一旦此陣布成，與護山大陣本源相連！翠微苑之防禦，將固若金湯！非化神巨擘全力出手不可撼動！便是那蝕骨魔尊親臨，想啃下這塊硬骨頭，也得崩掉他幾顆牙！”他用力揮了揮手，仿佛已經看到了魔尊崩牙的慘狀。
“可是祖師…”另一名弟子弱弱地指著陣中幾處能量節點，那裡鑲嵌的上品靈石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這靈石消耗…也太恐怖了…這才布了一半不到，已經抽乾了附近三條支脈靈泉的儲備了…再這樣下去，問道峰的聚靈陣都要停擺了…”
清風子老臉一僵，撚胡子的動作都頓住了。他看著陣中那如同饕餮般吞噬靈石的節點，又看看遠處幾座靈氣明顯變得稀薄的山峰，睿智的光芒閃爍不定，強行解讀道：“呃…這個…能量守恒嘛！欲得金湯之固，必付靈石之重！這是必要的代價！為了幼尊安危，莫說三條支脈，就是抽乾主脈，也在所不惜！況且…”他眼珠一轉，壓低聲音，“等魔崽子被熬走了，這陣基材料還能回收大部分嘛！不虧！不虧！”
眾弟子一陣無語。就在清風子準備繼續指揮，強行推進他的“青春版蛋殼”計劃時。
“嗡——！”
他腰間一枚特製的傳訊玉符劇烈震動起來，發出急促的紅光。
清風子眉頭一皺，拿起玉符，神識沉入。片刻，他臉色微變，抬頭望向翠微苑的方向，又看看眼前這個耗資巨大、剛搭了一半的“蛋殼”，睿智的老臉上肌肉一陣抽搐。
“咳…那個…”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強行擠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天機莫測，計劃有變！此陣…暫且擱置！爾等將材料妥善收好，靈石…嗯，先摳出來一半！老夫先去處理另一件關乎宗門氣運的要事！”說罷，不等弟子們反應，袍袖一卷，化作一道青光，急匆匆地朝翠微苑方向遁去，留下觀星台上一群弟子麵麵相覷，看著那半成品“青春版”大陣和一堆黯淡的靈石，風中淩亂。
問道峰頂，隻剩下渾天儀在晨光下默默旋轉，以及清風子祖師那強行挽尊的餘音在回蕩。所謂的“金湯蛋殼”，終究敵不過現實靈脈的哀鳴和更迫切的守護需求。
***
**攬翠峰下，通往靈植園的岔路口。**
宗門戒嚴的緊張氣氛如同無形的網，籠罩著每一個角落。平日裡鳥語花香的靈植園區域，此刻也顯得格外安靜。巡山弟子小隊的身影不時掠過山道，警惕的目光掃視著每一片靈田和藥圃。
歐衛被冰魄仙子抱在懷裡，小腦袋卻不安分地左右張望。外麵那突然多出來的好多好多“光光”（陣法靈光）和好多好多板著臉的“叔叔伯伯”（輪值長老），讓他感覺既新奇又有點莫名的憋悶。他聽不懂“戒嚴”是什麼意思，隻隱約聽到冰魄姨姨和靈兒姐姐說什麼“外麵危險”、“不能亂跑”。
可三歲娃娃的天性，哪裡是能輕易關住的？
“冰魄姨姨…”歐衛扭了扭小身子，指著窗外一隻在清心寧神陣法光幕外蹦跳的、羽毛豔麗的小靈雀，“小鳥鳥…在叫衛衛…”
冰魄仙子柔聲哄道：“小鳥在外麵玩呢，衛衛在屋裡更安全。”
“哦…”歐衛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大眼睛滴溜溜轉著，落回屋內。他的目光掃過矮幾，忽然定在了角落一個白瓷罐子上。那是之前廚房送來的調料，裡麵裝著細白的靈鹽。
就在這時，一陣山風吹過，隱約將遠處某個長老嚴肅的傳令聲送進了攬翠軒：“…戒嚴期間，各峰弟子務必…”
“戒嚴？”歐衛的小耳朵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詞，小眉頭困惑地皺起。這個詞的發音，在他小小的腦袋瓜裡自動轉化成了另一個更熟悉、更具體的詞——“借鹽”！
冰魄姨姨和靈兒姐姐總說外麵危險，不能出去…那掌教師伯讓大家“借鹽”，是不是因為廚房的鹽不夠用了？所以外麵才危險？大家沒鹽吃，就沒力氣打壞人了？
邏輯閉環！歐衛的小腦袋瞬間“想通”了關鍵！一股強烈的責任感和幫忙的念頭湧了上來！
他掙紮著從冰魄仙子懷裡溜下來，邁著小短腿跑到矮幾邊，踮起腳尖，努力抱起了那個分量不輕的白瓷鹽罐子。罐子幾乎有他半個身子大，他抱得搖搖晃晃，小臉憋得通紅。
“衛衛！你做什麼？”冰魄仙子連忙上前。
“冰魄姨姨！”歐衛仰起小臉，大眼睛裡閃爍著“我懂了”的認真光芒，奶聲奶氣，字正腔圓地宣布，“衛衛要去‘借鹽’！掌教師伯說‘借鹽’！廚房沒鹽了！大家沒力氣！衛衛有鹽！衛衛借給掌教師伯！”他說著，抱著鹽罐子就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衝。
冰魄仙子：“？？？”借…借鹽？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神奇的腦回路。
守在門口的兩位輪值長老（一位姓趙，一位姓錢）聽到動靜，連忙轉身。看到小師叔抱著個大鹽罐子要往外衝，嚇了一跳。
“小師叔！外麵戒嚴！危險！不可出去！”趙長老連忙伸手虛攔，語氣恭敬但急切。
“衛衛要去‘借鹽’！”歐衛抱著罐子，小身子努力想從趙長老手臂下鑽過去，小臉滿是認真，“掌教師伯要‘借鹽’！衛衛送鹽去！讓開讓開！”他以為長老們是在跟他玩。
錢長老也哭笑不得：“小師叔，掌教真人沒說要借鹽啊…是戒嚴！不準隨意走動！”
“就是‘借鹽’！衛衛聽到了！”歐衛固執地堅持自己的理解，抱著鹽罐子左衝右突，像隻抱著鬆果想突圍的小鬆鼠，“冰魄姨姨！你看！他們不讓衛衛去‘借鹽’！壞！”
冰魄仙子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著歐衛那懵懂又固執的小模樣，再看看門口兩位長老一臉無奈又不敢硬攔的表情，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連忙上前，柔聲哄道：“衛衛乖，掌教師伯的鹽夠用，不用借。把罐子給姨姨好不好？”
“不要！”歐衛抱緊了鹽罐子，小嘴一癟，大眼睛裡瞬間蓄滿了委屈的淚水，“掌教師伯說要‘借鹽’！衛衛要幫忙！你們都是壞蛋！不讓衛衛幫忙！”金豆子說掉就掉，抱著鹽罐子蹲在地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委屈。
冰魄仙子心疼壞了，連忙蹲下哄勸。門口兩位長老更是手足無措，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平緩的聲音在歐衛耳邊響起，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鹽，非借之物。乃調和之基。”
歐衛的哭聲戛然而止，掛著淚珠的大眼睛茫然地抬起，看向不知何時已從陰影中走出的玄青。
玄青墨袍垂地，目光平靜地看著歐衛懷裡的鹽罐子，繼續道：“守之固，需中正平和。一味緊守，如鹽過鹹，失其本味。”
歐衛聽不懂那些深奧的話，但玄玄伯伯的聲音讓他感到安心。他抽噎著，小聲問：“玄玄伯伯…那…那怎麼辦？”
玄青的目光轉向冰魄仙子：“取麵，取水，取蛋。”
冰魄仙子微微一怔，隨即恍然，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連忙吩咐侍女去小廚房準備。
很快，一小盆上好的靈麥麵粉，一碗清冽的山泉水，一枚靈氣盎然的赤霞鳥蛋，還有麵板、擀麵杖等物被送到了攬翠軒內。
玄青走到麵板前，挽起墨色袍袖，露出一截線條流暢、蘊藏著恐怖力量的小臂。他先舀出麵粉，倒入麵板中央，如同布陣畫符。修長的手指在山泉水碗中一點，引出一道清澈水線，如同靈蛇般精準地落入麵粉之中。
“水，如靈力之源。多則溢，少則散。守陣之基，亦在均衡。”玄青的聲音低沉，動作卻行雲流水。他單手開始揉麵，那團濕軟的麵絮在他掌下如同擁有了生命，隨著他或壓、或揉、或疊、或轉的動作，迅速變得光滑柔韌，散發出淡淡的麥香。他的動作看似隨意，卻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和力量感，麵團在他手中仿佛一個被不斷錘煉、凝聚的陣基核心。
歐衛完全被吸引了，忘了哭，忘了“借鹽”，抱著鹽罐子蹲在一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玄青那雙仿佛帶著魔力的大手。
“揉，非蠻力。需守其中正，引其柔韌。守陣之道，剛柔並濟，方能不動如山。”玄青一邊揉麵，一邊緩緩說道。麵團在他掌下被揉捏、延展，發出均勻的“噗噗”聲，表麵光滑如綢緞。
接著，玄青單手拿起那枚赤霞鳥蛋，在麵板邊沿輕輕一磕，蛋液滑入一個小碗。他指尖一點金芒閃過，蛋液瞬間被打散成均勻的金黃色蛋液，如同被注入了一道精純的靈力。
“調和之物，增其韌，固其形。守陣之輔，亦不可缺。”他將蛋液淋在揉好的麵團上，繼續揉捏，蛋液被完美地吸收進去，麵團色澤變得溫潤微黃。
最後，玄青的目光落回歐衛懷裡的鹽罐子上。
“鹽，點睛之筆。微末之用，不可缺，亦不可過。”他伸出手指。
歐衛立刻會意，小胖手費力地從罐子裡捏了一小撮細鹽，小心翼翼地放在玄青的指尖。
玄青指尖微動，那撮細鹽均勻地灑在麵團上。他再次揉捏片刻，麵團仿佛被賦予了最後的靈魂，散發出一種誘人的、混合著麥香與蛋香的柔和氣息。
“守中，亦可蘊攻。靜如淵渟，動若雷霆。”玄青最後低語一句，雙手抓住麵團兩端，開始拉伸！
令人驚歎的一幕出現了！那團柔軟的麵，在他手中如同被賦予了彈性極限的生命，被拉得越來越長，越來越細！他雙臂舒展，動作優雅而充滿力量感，麵條如同銀絲般從他指間流淌而出，細密、均勻、柔韌不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那一根根細若發絲、晶瑩剔透的麵條上，折射出溫潤的光澤。
“哇——！”歐衛徹底看呆了，小嘴張成了O型，懷裡的鹽罐子都差點掉地上。他從未見過麵條是這樣“變”出來的！
冰魄仙子和門口的兩位長老也看得目眩神迷。這哪裡是在拉麵？分明是在演繹一種化至簡為神奇、守禦與力量完美交融的道法！
很快，一把細如龍須、根根分明、散發著誘人光澤的麵條便拉好了，整齊地盤在麵板上。
玄青收手，墨袍微動，氣息依舊沉靜。他看向歐衛，低沉問道：“鹽，可還須借？”
歐衛看看麵板上那神奇的麵條，又看看自己懷裡的大鹽罐子，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那神奇麵條的渴望：“不借啦！玄玄伯伯！衛衛要吃麵麵！吃亮晶晶的麵麵！”
一場由“借鹽”引發的軒然大波，就這樣被玄青以一手神乎其技的“龍須麵道法”輕鬆化解，轉移成了小饞貓對美食的無限向往。懵懂幼童的奇思妙想，撞上通天大能的煙火神通，在這戒嚴的肅殺氛圍中，碰撞出令人莞爾的溫馨暖意。
角落的花盆裡，草木精靈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緩和，悄悄探出半個小腦袋，狹長的綠眸好奇地看著那盤晶瑩的麵條。那根枯枝頂端的兩片嫩芽，在無人注意時，似乎又悄然舒展了一絲絲，青翠欲滴，生機內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