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死寂瞬間籠罩了整個觀星台。
風聲、水聲、靈力光柱的嗡鳴聲…仿佛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
雲崖子掌教忘了吐血,也忘了傷勢,金紙般的臉上隻剩下呆滯,嘴巴微張,仿佛能塞進一個鴨蛋。
花解語維持印訣的雙手僵在半空,美眸瞪圓,裡麵倒映著星鬥盤的光,卻是一片茫然。
雪靈兒周身彌漫的寒氣瞬間凝固,連飛舞的冰晶雪花都停滯在了空中,冰藍色的眼眸裡是純粹的、凍結般的震驚。
熊雲蘿保持著噴精血後劃動獸印的姿勢,小嘴張成了“O”型,懷裡的胖球也忘了掙紮,小眼睛瞪得像兩顆黑豆。
赤陽真人周身的烈焰都忘了跳動,如同被凍住的火焰雕塑,虯髯大臉上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剛才發生了什麼?”的巨大問號。
玄誠祖師…這位逍遙宗輩分最高、臉皮最厚、最擅長裝瘋賣傻的活化石,此刻的表情堪稱精彩絕倫。他那張仙風道骨(自認為)的老臉上,猥瑣的笑容僵住了,得意的小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按在雲崖子後心的手掌,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他整個人像是被一道無形的九天玄雷劈了個正著,從頭發絲(想象出來的)到腳底板都透著一股子難以置信的酥麻感。
聒噪…?
擾吾靜修…?
這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又帶著理所當然的質問語氣…這穿透無儘虛空、無視一切阻礙、直接響徹心神的霸道方式…這熟悉得讓他頭皮發麻、卻又陌生得仿佛隔了萬載歲月的星辰韻律…
“歐…歐衛?!”
玄誠祖師乾癟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兩個變了調的音節。那聲音又尖又細,活像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鴨子,哪裡還有半分之前的宗師氣度?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那貫通天地的虛空通道入口!仿佛要將那幽深的通道看穿,看到星靈族祖地深處那個幾年不見蹤影的小混蛋!
“是…是小師叔?!”花解語終於從那石破天驚的意念傳音中回過神,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美眸中瞬間爆發出比星辰更璀璨的光彩,之前的羞窘被巨大的驚喜徹底衝散!
雪靈兒周身凝固的寒氣無聲地消散,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漣漪蕩漾開來,如同冰封萬載的湖麵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石子。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哇啊啊啊!是小師叔!是小師叔的聲音!胖球你聽到了嗎?是他!就是他!”熊雲蘿徹底回魂,激動得一把將胖球拋上了天,又手忙腳亂地接住,抱著它原地蹦起了三尺高,小圓臉因為興奮漲得通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師叔最厲害了!隔著那麼老遠都能罵人!太帥了!”
被她拋上拋下的胖球:“吱吱吱吱吱!(暈了暈了!)”
赤陽真人狠狠抹了一把臉,把僵硬的表情揉開,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哈哈哈!好小子!幾年不見,這嗓門…這動靜…夠勁!真他娘的夠勁!隔著兩界都能把雲崖師兄震吐血,把玄誠師叔祖噎得翻白眼!不愧是咱逍遙宗的小師叔!痛快!”他看向玄誠祖師那副如同被雷劈了的呆滯模樣,笑得更加暢快。
清風子扶著剛剛蘇醒、還極其虛弱的玉衡真人匆匆趕回觀星台,正好聽到赤陽真人的大笑和熊雲蘿的尖叫。玉衡真人枯槁的臉上瞬間湧起激動的紅暈,渾濁的老眼爆發出驚人的亮光:“是…是歐衛?!他…他聯係回來了?!”清風子也是滿臉震撼,扶著師尊的手都微微顫抖。
玄誠祖師被赤陽真人的大笑和眾人的驚呼徹底驚醒。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驚喜、老臉掛不住的羞惱、以及被小輩當眾“嗬斥”的憋屈感,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裡噴發!
“小…小混蛋!”玄誠祖師猛地跳了起來,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虛空通道,氣得原地轉了三圈,聲音都劈了叉,“你…你…你反了天了!幾年不見,翅膀硬了是吧?敢這麼跟祖師爺我說話?!什麼聒噪?!什麼擾你靜修?!貧道這是在給你玄青老哥指點迷津!是在為逍遙宗的千秋大業殫精竭慮!是在…是在…”
他“是在”了半天,也沒“是在”出個所以然。剛才他那番“劇透”,說是指點迷津,不如說是火上澆油、看熱鬨不嫌事大。
“師叔祖,”雲崖子掌教虛弱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歐衛師叔…他好像…隻是嫌您剛才意念傳音太…太大聲了?似乎…打擾到他在祖地的修行了?”
“大聲?!貧道那叫中氣十足!那叫情真意切!”玄誠祖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他懂個屁!星靈族祖地了不起啊?隔著兩界傳個音就能耐了?貧道…貧道…”
他“貧道”了半天,看著周圍眾人那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的表情,尤其是花解語、雪靈兒眼中那掩飾不住的、因為聽到歐衛聲音而煥發的光彩,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被小輩騎臉輸出”的悲憤湧上心頭。他猛地一跺腳,對著通道方向,用儘畢生修為,把意念再次狠狠“吼”了出去,帶著十二萬分的委屈和色厲內荏:
“歐衛!你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祖師爺我在這邊拚死拚活打通通道,砸鍋賣鐵刻錨點(雖然沒賣成),還被玄青那老龍記恨上了!你倒好!在那邊享清福,嫌我吵?!你…你給我等著!等這破橋徹底搭穩了,祖師爺我第一個衝過去,非得揪著你耳朵好好問問,星靈族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幾年不見,尊老愛幼的美德都喂了星獸了?!”
他這充滿怨念的意念剛咆哮出去。
嗡!
那貫通天地的虛空通道,入口處的空間,極其突兀地、肉眼可見地…扭曲了一下!
仿佛平靜的水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緊接著!
轟!!!
一股比之前更加純粹、更加霸道、更加凝練的星辰意誌,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碾碎星辰的漠然威壓,悍然降臨!
這一次,目標無比明確!
所有的威壓,所有的衝擊,所有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億萬星辰彙聚而成的巨錘,無視了空間距離,精準無比地、狠狠砸在了正跳腳罵娘的玄誠祖師身上!
“呃啊——!”
玄誠祖師怪叫一聲,整個人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迎麵擊中!他瘦小的身軀猛地向後倒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狼狽的弧線,“噗通”一聲,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冰冷的觀星台地麵上!摔得那叫一個結結實實,塵土飛揚!
他頭上那頂象征祖師身份的逍遙巾都歪了,道袍淩亂,沾滿了灰塵。最慘的是,他腰間掛著的幾個鼓鼓囊囊、視若珍寶的乾坤袋,在剛才那股恐怖意念衝擊的餘波震蕩下,其中一個係帶“啪”一聲崩斷了!
嘩啦啦——!
無數流光溢彩、靈氣逼人的瓶瓶罐罐、玉盒玉匣如同天女散花般,從破裂的乾坤袋口傾瀉而出,滾落了一地!其中幾個玉瓶甚至直接摔碎了,頓時,一股濃鬱得化不開、帶著至少上千年份藥力的奇異丹香混合著某種陳年靈果酒的味道,瞬間彌漫了整個觀星台!
什麼“九轉還魂續命丹”、“八轉生生造化丸”、“千年玉髓凝露”、“百花醉仙釀”…各種光聽名字就知道價值連城的寶貝,就這麼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啊——!我的寶貝!我的命根子啊!”玄誠祖師顧不得摔得七葷八素,也顧不得形象全無,發出了一聲比之前哀悼“百味丹”時淒厲百倍的慘叫!他連滾帶爬地撲向那些滾落的丹藥靈材,手忙腳亂地往懷裡扒拉,老淚縱橫(這次是真的),“碎了!全碎了!歐衛!你個殺千刀的小混蛋!你賠!你賠我的‘千年玉髓凝露’!你賠我的‘百花醉仙釀’!祖師爺我跟你沒完!沒完啊——!”
他一邊哭嚎,一邊手忙腳亂地搶救殘存的丹藥,那狼狽淒慘又肉痛到極點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逍遙宗活化石的威嚴?
整個觀星台,再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眾人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狂喜,到此刻,徹底變成了呆滯、茫然,以及一種強烈的、想要爆笑卻又死死憋住的扭曲。
花解語看著滿地打滾、哭嚎著搶救丹藥的玄誠祖師,又看看那深邃的虛空通道,紅唇微張,半晌,才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濃濃無奈和一絲忍俊不禁的歎息:“小師叔他…還是…這麼…嗯…直接。”
雪靈兒默默收回了望向通道的目光,冰藍色的眼眸垂下,看著自己腳下凝結的冰霜,唇角那抹幾乎看不見的弧度,似乎微微加深了一絲。她抬手,一縷寒氣無聲拂過,將滾到她腳邊一個碎裂玉瓶流出的珍貴靈液凍住,避免了更大浪費。
熊雲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憋笑憋得小圓臉通紅,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懷裡的胖球也用小爪子捂住嘴,發出“噗噗噗”的漏氣聲。
赤陽真人張大了嘴巴,看著玄誠祖師那副慘狀,又看看那依舊深邃平靜的通道入口,半晌,才發出一聲由衷的、石破天驚的感歎:“臥槽!牛逼!”
雲崖子掌教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看著滿地狼藉和哭嚎的師叔祖,又感受著心神中那道如同星空般浩瀚平靜、卻又帶著絕對力量感的意念餘威,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複雜、哭笑不得的表情。
清風子扶著同樣目瞪口呆的玉衡真人,古板嚴肅的臉龐肌肉抽搐了幾下,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包含萬千滋味的歎息:“唉…”
而就在玄誠祖師哭天搶地、眾人表情精彩紛呈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寒潭深處,那永恒錨點散發的柔和星輝核心,一絲暗紅如血、貪婪到極致的虛影,正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汲取著剛才歐衛那霸道意念衝擊殘留在錨點上的、一絲精純到無法想象的星辰本源氣息!那虛影劇烈地波動著,形態隱隱凝實了一分,勾勒出一隻充滿極致貪婪和狂喜的…血色魔瞳!
通道彼端,上界祖地聖殿。
玄青巨大的龍眼死死瞪著那貫通下界的通道入口,巨大的龍嘴微微張開,喉嚨裡那醞釀到一半的、準備給玄誠來一下狠的龍息,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消散。
他那混亂的豎瞳裡,所有的怒火、憋屈、困惑,此刻都被一種極致的錯愕和…一絲微妙的、難以言喻的“幸災樂禍”所取代。
紫霄真人捂著被撞疼的後腦勺,龐大的身軀慢慢從柱子後麵探出來,看著玄青那副表情,又感受著通道裡殘留的那股霸道的星辰意誌,以及下界隱約傳來的玄誠祖師那淒慘的哭嚎(意念層麵),他那鋥亮的光頭上,緩緩地、緩緩地綻放出一個無比巨大、無比燦爛、無比八卦的笑容,無聲地用口型對著玄青比劃:
‘老哥,消氣了沒?’
玄青巨大的鼻孔噴出一股帶著火星子的白氣,巨大的龍尾無意識地、輕輕地…愉悅地…拍打了一下地麵。
寒潭深處,魔瞳貪婪地汲取著最後一絲逸散的星辰本源,那血色虛影的深處,一個冰冷而扭曲的意念在瘋狂滋長:
“找到了…如此精純的星源…如此強大的意誌…桀桀桀…是我的!終將是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