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海深處的混亂與鷹巢堡壘的聖輝交鋒,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正悄然擴散至更廣闊的仙界腹地。距離聯軍前線營地數萬裡之遙,一處名為“流雲渡”的仙家星港,正經曆著它千年未有的“繁榮”。
流雲渡並非軍事重鎮,而是連接數條重要星路的中轉樞紐。往日裡,此處仙舟雲集,商賈輻輳,各色修士往來如織,雖略顯嘈雜,卻也秩序井然。仙港中央矗立著“攬星樓”,是此地最高建築,亦是管理中樞所在。樓外廣場上,巨大的白玉星晷緩緩旋轉,指引著星舟航向。
然而此刻,這“繁榮”卻透著令人心頭發毛的詭異。
仙港內幾乎所有的泊位都擠滿了大小不一的星槎、仙舟,許多甚至不顧規矩,粗暴地擠占了航道。這些舟船樣式駁雜,旗幟各異,大多帶著風塵仆仆的痕跡,甚至有些船體上還殘留著未曾完全修複的戰鬥損傷。它們並非來自富庶的仙域,而是如同逃難般,從靠近碎星海前線、或已被魔族襲擾的星域蜂擁而至。
仙港的街道上更是人滿為患。衣著各異的修士擠滿了每一寸空間,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劣質丹藥的刺鼻氣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與恐慌。叫賣聲、爭執聲、孩童哭鬨聲、還有修士們壓低嗓音傳遞著不知真假的前線噩耗的議論聲,混合成一片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海洋。
“聽說了嗎?玄元劍宗的一位外門長老,在營地值守時突然發狂,一劍把同住的三個師兄弟全砍了!血濺了一帳篷!”
“何止!萬法仙盟那邊更邪乎!一個煉丹師,平時多和氣的人,昨個兒不知怎的,把整爐‘凝碧丹’全炸了不說,還拎著丹爐追著管事打!那丹爐燒得通紅啊!”
“唉,前線待不下去了!人心惶惶!誰知道下一個發瘋的是不是自己?還是躲遠點好!”
“這流雲渡…怕也撐不了多久了!看看這人!比仙蝗還多!再這樣下去,彆說住,喘氣都難!”
恐慌如同瘟疫,在擁擠的人潮中無聲蔓延。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不安和對未來的茫然。往日仙家勝地的清雅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末世逃亡般的混亂與壓抑。
攬星樓頂層,一間布置雅致的靜室內,氣氛卻比樓下更加凝重。
流雲渡的幾位核心管理者——渡主柳明軒(一位麵容儒雅的中年修士,出身紫霄仙府旁支)、負責港務的趙執事(精乾沉穩)、以及負責治安的衛統領(麵容剛毅,氣息渾厚)——正圍坐一桌,個個眉頭緊鎖,臉色難看。
“柳渡主,不能再放人進來了!”趙執事指著窗外水泄不通的港口和街道,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泊位早就滿了!航道堵塞嚴重!昨天就發生了三起星槎剮蹭事故!再這樣下去,一旦有緊急情況,彆說疏散,連調個頭都難!這是要出大亂子的!”
衛統領沉聲道:“治安壓力更大!昨日鬥毆事件十七起,盜竊八起,還有兩起修士走火入魔當街傷人的!人手根本不夠!弟兄們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再這麼下去,不等魔族打過來,我們自己就先亂了!”
柳明軒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看著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告急玉簡,長歎一聲:“不放?談何容易!這些都是從前線撤下來的道友,或是被魔災波及星域的逃難者。我流雲渡職責所在,豈能見死不救,閉門拒客?紫霄仙府總壇已有嚴令,各地需儘力接納安置…”
“安置?拿什麼安置?”趙執事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庫房裡的辟穀丹、清心散、療傷藥早就見底了!靈石儲備也消耗過半!這麼多人擠在一起,靈氣稀薄駁雜,怨氣衝天!柳渡主,您沒感覺到嗎?這空氣裡…都透著一股子邪性!人心浮躁得厲害!一點就著!”
仿佛為了印證趙執事的話,樓下街道突然傳來一陣更加激烈的喧嘩和幾聲短促的驚呼!
柳明軒臉色一變,霍然起身走到窗邊。衛統領也立刻跟上,手按在了腰間的玉符上。
隻見樓下廣場邊緣,一處售賣低階符籙和丹藥的攤位前,兩個修士正扭打在一起!起因似乎隻是其中一人不小心碰掉了另一人的玉瓶。這本是小事,可兩人卻如同生死仇敵,拳腳相加,靈力四溢,口中汙言穢語不斷,眼神赤紅,狀若瘋虎!周圍人群非但不勸,反而圍成一圈指指點點,不少人臉上帶著麻木或病態的興奮。
“看到了嗎?”趙執事聲音發苦,“這就是邪性!”
柳明軒眉頭擰成了疙瘩,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就在這時,一名值守弟子神色慌張地衝進靜室:“渡主!各位大人!不好了!地煞門的馬長老…他…他帶人去了城西的‘引靈祭壇’!說是…說是要做法事,為前線祈福!可…可那架勢看著不對勁啊!”
“馬長老?地煞門?”柳明軒一怔。地煞門是依附於萬法仙盟的一個小宗門,門人修為不高,行事也頗有些鬼祟,在聯軍營地名聲不佳。他們的長老馬元,一個乾瘦陰鷙的老頭,元嬰中期修為,前幾日也隨潰散的人流逃到了流雲渡,被臨時安置在城西的驛站。祈福?地煞門何時這麼熱心了?
“引靈祭壇?”衛統領臉色卻瞬間變了,“那是溝通地脈、彙聚星港靈樞的節點!平時都有陣法守護,等閒不得靠近!他要乾什麼?”
一股寒意瞬間爬上柳明軒的脊背!“快!衛統領,立刻帶人過去!攔住他!趙執事,啟動攬星樓的‘流雲清心陣’,覆蓋全港!快!”
城西,引靈祭壇。
這是一座由九根巨大青玉柱環繞、中央凹陷的巨大圓形石台。石台表麵銘刻著繁複的聚靈符文,平時有淡淡的靈霧氤氳其上,是整個流雲渡靈氣運轉的重要節點之一。此刻,祭壇周圍本應存在的守護陣法光幕,卻不知為何黯淡無光,形同虛設!
數十名身著地煞門灰黑色道袍的弟子,麵無表情地圍在祭壇周圍,眼神空洞,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他們手中並未持法器,而是各自捧著一個黑沉沉的陶罐,罐口用腥紅的符紙封著,散發出淡淡的血腥與怨念混合的詭異氣息。
祭壇中央,乾瘦陰鷙的馬元長老,正佝僂著背,手持一柄白骨為柄、頂端鑲嵌著不知名獸類眼珠的詭異短杖。他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嘶啞低沉,如同毒蛇吐信,完全不是祈福的禱文!隨著他的念誦,祭壇地麵那些聚靈符文竟隱隱亮起,卻不再是溫潤的靈光,而是一種令人心悸的、粘稠如血的暗紅色!空氣中彌漫的焦躁與恐慌氣息,仿佛受到了無形的牽引,絲絲縷縷地朝著祭壇彙聚而來!
“馬元!住手!你在乾什麼?!”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衛統領帶著一隊氣息精悍的仙港守衛,如同狂風般衝到祭壇邊緣!守衛們刀劍出鞘(非金屬,乃靈光凝聚或玉石煉製的法器),靈力激蕩,瞬間鎖定了祭壇中央的馬元!
馬元念咒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緩緩轉過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傀儡。當眾人看清他的臉時,饒是衛統領身經百戰,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