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鷹巢堡壘。
雲澈長老以生命為代價,逆轉周天星鬥,強行鎖死方圓百裡空間。那無形卻堅實的空間壁障,宛若給躁動不安的堡壘套上了一層堅不可摧的冰冷桎梏。外部聯軍殘部的攻擊被瞬間凝固、湮滅,金鼎真人那張寫滿瘋狂與不甘的老臉,如同劣質畫作上的油彩,被生生定格式在扭曲的虛空中,再難寸進。而那無孔不入、源自蝕骨魔尊的冰冷意誌洪流,亦如被斬斷觸手的毒章,發出一陣無聲的憤怒尖嘯後,不甘地退潮般消散,暫時被隔絕於這被強行鎖死的空間之外。
堡壘之內,那令人窒息的、源自至高魔主的威壓陡然一輕。
“成…成功了?”有戰士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感受著那驟然消失的、時刻啃噬心神的魔尊低語。
“空間…被徹底鎖死了!雲澈長老他…”更多人看向祖星殿的方向,麵露震撼與憂色。能造成如此規模的空間絕對封鎖,代價可想而知。
木荊長老布下的“天籟清心藤網”銀綠色光暈流轉,那寧靜柔和的波動此刻顯得愈發清晰有效。內外魔念暫消,這張心靈之網終於能更專注於撫平大戰帶來的創傷與疲憊,許多戰士長籲一口氣,一直緊繃到快要斷裂的心弦稍稍鬆弛,抓緊時間調息療傷。
烈山周身燃燒的金紅色“焚心真火”也收斂了幾分狂暴,多了幾分沉穩。他環顧四周,啐了一口:“呸!總算把那鬼哭狼嚎的玩意兒擋外邊了!雲澈老頭,夠狠!”話糙理不糙,語氣中帶著一絲敬意。他依舊如同門神般守在林穹大陣旁,以防還有隱藏的魔崽子狗急跳牆。
被冰封的磐石那邊,冰璃留下的冰封心獄似乎也穩定了許多,內部那狂暴衝撞的魔念波動明顯減弱。青蘿長老稍稍緩了口氣,繼續以生命本源之力小心滋養著磐石那一點不滅靈光。
一切,似乎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喘息之機,來之不易。
然而,無論是歐衛,還是骨荊、青蘿等高層,心中那根弦卻從未放鬆。
鎖空,終究是權宜之計,是不得已的壁虎斷尾。蝕骨魔尊那等存在,其意誌豈會因一道空間壁壘便輕易放棄?更何況,魔種深種,其禍在內。那潛伏於生靈心神深處、與魔尊本源相連的惡念種子,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果然,這短暫的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一種新的變化,開始悄然滋生。
起初,隻是極細微的異樣。
一名正在幫忙搬運傷員的霜痕部族戰士,動作忽然頓了頓。他並未感到任何不適,心神在清心藤網的撫慰下甚至頗為安寧。但就在他彎腰的刹那,他體內修煉多年的、精純的冰寒靈力,似乎不受控製地微微躁動了一下,指尖溢出的一絲寒氣,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灰敗色澤?雖然一閃即逝,快得讓他以為是錯覺。
另一邊,一位焰心部族的修士正在催動真火融化一處被凍結的障礙。火焰奔騰間,某一縷火苗似乎格外黯淡,甚至散發出一股極淡的、不同於火焰灼熱的陰冷感,讓他莫名打了個寒顫。
甚至籠罩核心區域的“木穹之網”上,那流淌的銀綠光暈中,偶爾也極快地閃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晦暗斑點,如同清澈溪流中突然混入的一滴墨汁,瞬間又被龐大的清靈之氣化去,但確實存在過。
這些細微到了極點的變化,分散在堡壘各處,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以至於絕大多數人都毫無察覺。即便有人隱約感到一絲異樣,也多半會歸咎於大戰後的疲憊或自身靈力的正常波動。
但,總有人感知遠超常人。
祖星殿深處,陣樞核心。
雲澈長老已因力竭而陷入昏迷,被弟子緊急救治。暫代他監控全局的,是幾位同樣精通陣法的星靈長老。他們緊盯著那麵巨大的星鬥陣圖,雖然外部攻擊和魔尊意誌暫時消失,讓他們壓力大減,但很快,他們的眉頭再次緊緊鎖起。
“奇怪…”一位長老喃喃自語,手指點向陣圖內部區域那些代表堡壘內部能量流動的光絲,“諸位的靈力運轉,似乎…摻入了些許雜質?頻率有極細微的紊亂…”
另一位長老凝神感應片刻,臉色微變:“並非外力乾擾,更像是…從他們自身靈力本源中滲透出來的某種…不協調的異種能量?正在緩慢改變靈力的固有屬性!”
幾乎同時,正在全力感應祖地意誌、試圖溝通並淨化魔種隱患的歐衛,猛地睜開了雙眼。
他的感知更為宏大和敏銳。在他的“視野”中,整個鷹巢堡壘,乃至其下的星靈祖地,那原本雖然受傷但依舊磅礴浩瀚、充滿生機與星輝靈韻的能量場,此刻正被一種極其隱晦、極其惡毒的力量所滲透。
這股力量,並非來自外部,而是從內部“生長”出來的!
它源於那些被魔種感染的生靈心神深處,源於他們苦修多年的靈力本源!它無形無質,卻帶著一種絕對的“侵蝕”、“扭曲”、“腐化”的真意,正悄無聲息地汙染著一切能量。
它不是簡單的魔氣,而是比魔氣更本源、更可怕的東西——是蝕骨魔尊的力量本質,是其大道規則的體現!
“蝕骨…真意!”歐衛緩緩吐出四個字,麵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明白了。蝕骨魔尊那被隔絕的意誌,並非單純的退卻。它在被隔絕前的最後一刻,或者說,一直在進行的侵蝕過程中,早已埋下了更深的伏筆!
它以魔種為橋梁,將其本源魔功的“真意”烙印,透過那無形的聯係,直接投射、滲透進了受感染者的靈力根基之中!
這真意,不會立刻讓人發狂失控,卻會像最頑固的汙穢,緩慢而堅定地扭曲、異化受感染者的靈力,使其逐漸脫離原本的純淨屬性,帶上蝕骨魔尊的力量特征——陰冷、死寂、吞噬、腐朽!
若放任不管,最終的結果將是:所有被感染的修士,其力量都將被徹底“蝕骨化”,變成蝕骨魔尊的延伸!他們無需魔尊意誌直接操控,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個汙染源,不斷散發著蝕骨真意,汙染周圍的靈氣,侵蝕同伴的修為,直至將整個堡壘,乃至整個祖地,都化為一片充滿蝕骨魔能的死域!
這才是蝕骨魔尊的真正可怕之處!它不僅要控製你的心神,更要從根本上,將你的一切,都轉化為它的形狀!
“好狠毒的手段…好精妙的魔功!”就連見多識廣的骨荊老祭司,通過歐衛共享的感知察覺到這一點後,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乾癟的臉上肌肉抽搐。他的星骸骨火至陰至寒,對這種同屬陰寒卻充滿死寂腐化意味的真意尤為敏感和排斥。
“必須立刻阻止!”青蘿長老的聲音也帶著急切,“一旦靈力被徹底轉化,心神將再無挽回餘地,他們會真正變成魔尊的傀儡,甚至…成為魔尊降臨的載體!”
道理誰都懂,但如何阻止?
魔種無形,深植心神,本就難以拔除。如今這蝕骨真意更是直接滲透靈力本源,與修士畢生修為糾纏在一起,可謂跗骨之蛆,如何剝離?難道要將所有受感染者的修為全部廢掉?且不說能否做到,即便做到了,失去力量的他們在當前環境下又如何生存?
更何況,誰能保證自己絕對未被感染?那真意的滲透是無聲無息的!
恐慌,一種比之前麵對心魔劫、麵對魔尊威壓更深層、更絕望的恐慌,開始如同瘟疫般在高層心中蔓延。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沉悶卻仿佛能穿透靈魂的巨響,毫無征兆地自堡壘最深處——祖地核心靈脈的源頭——轟然傳來!
整個堡壘再次劇烈震動,這一次,並非空間鎖定的穩固震動,而是仿佛大地心臟被狠狠攥住、瀕臨壞死的抽搐!
所有人都感到腳下一虛,周身運轉的靈力猛地一滯,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狠狠壓製、排斥!
隻見一道粗壯無比、凝練如實質的暗灰色光柱,混合著令人作嘔的腐朽與死寂氣息,猛地從祖地核心靈脈的某個節點噴薄而出,衝天而起!
光柱之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魔紋翻滾,散發出與此刻感染者靈力中出現的異種能量同源、卻精純濃鬱千百倍的蝕骨真意!
它如同一根醜陋無比的毒刺,狠狠紮入堡壘的能量循環體係,瘋狂地向四周噴射、擴散那腐蝕一切的暗灰色能量!
“靈脈!靈脈被汙染了!”有長老發出絕望的嘶吼。
這絕非自然形成!必然是那隱匿極深的蝕心使徒,或是某個被完全控製且身居高位的“暗子”,趁之前混亂,暗中潛入靈脈核心節點,以自身為祭,引動了體內所有的魔種與蝕骨真意,裡應外合,溝通了不知何時被魔尊意誌埋下的暗手,才造成了這致命一擊!
蝕骨真意,找到了最佳的擴散放大器——祖地靈脈本身!
“桀桀桀桀——!”
陰冷猖獗的詭笑聲響徹四方,一道扭曲模糊、由純粹蝕骨真意凝聚而成的魔影,在那噴發的暗灰色光柱頂端一閃而逝,充滿了計謀得逞的快意與嘲諷。
是蝕心使徒!他果然還有後手!
“阻止它!”歐衛的聲音如同炸雷,響徹所有高層心神。
根本無需多言,距離最近的一隊星痕衛已然怒吼著結陣衝上,星輝鋒芒直斬那噴發的光柱!
然而,他們的星輝之力剛一靠近,就被那濃鬱的蝕骨真意迅速侵蝕、消融!那暗灰色能量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輝,瓦解一切靈力結構!星痕衛們的攻擊如同泥牛入海,自身反而被反震回來的蝕骨真意侵染,體表靈力光芒迅速黯淡,出現灰敗跡象!
“不好!退!”小隊長的驚吼聲戛然而止,他的一條手臂已被灰氣纏繞,皮膚瞬間失去光澤,變得乾枯皸裂!
烈山怒吼一聲,隔空一拳轟出,金紅色的焚心真火化作怒龍撲去。
嗤嗤嗤!
至陽至烈的真火與至陰至腐的蝕骨真意猛烈碰撞,相互消磨,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焚心真火確實能克製這真意,但光柱中噴發的蝕骨真意太過磅礴濃鬱,烈山一人的真火,竟隻能堪堪護住那小片區域,無法徹底壓製光柱!
“木穹之網”的銀綠清光試圖籠罩過去,但那清心寧靜的波動對上這種直接的能量汙染,效果大打折扣,隻能延緩其擴散速度,無法淨化本源。
“骨火!”骨荊老祭司嘶啞低吼,揮動骨杖,慘白色的星骸骨火鋪天蓋地湧向光柱。兩種至陰之力碰撞,相互侵蝕,一時僵持,卻同樣無法徹底撲滅對方。
情況萬分危急!一旦讓這蝕骨真意通過靈脈徹底擴散,整個堡壘的能量係統都將被汙染,所有依賴靈脈修煉、恢複的星靈族人,都將被加速侵蝕,後果不堪設想!
歐衛麵色冰寒,身影一閃,已出現在那噴發的光柱正上方高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祖地靈脈被汙染!
聖印自他眉心浮現,光芒大放,引動聖殿積蓄的磅礴聖輝,化作一道純淨浩大的光柱,從天而降,試圖將那噴發的蝕骨真意強行壓回地底,並加以淨化。
轟隆!
聖輝與蝕骨真意再次對撞,這一次的動靜遠超之前!純粹的光明與極致的腐朽死寂瘋狂對抗,能量激蕩,讓整個堡壘搖搖欲墜。
聖輝確實能淨化魔氣,對蝕骨真意也有克製之效。但歐衛很快發現,這蝕骨真意異常頑固,它並非簡單的負麵能量,更蘊含著蝕骨魔尊的大道規則,其“侵蝕”、“腐化”的特性,竟連聖輝都在被其緩慢地“汙染”!
雖然速度極慢,但歐衛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輸出的聖輝,其純粹度正在一點點下降!照此下去,非但無法淨化對方,自身反而可能被拖垮!
“魔尊真意,竟可怕至此?!”歐衛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是他繼承聖印以來,首次遇到連聖輝都難以迅速淨化的邪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