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器穀魔患頃刻間被雷霆掃滅,各處佯攻的魔軍也如潮水般退去,逍遙宗內外緊繃的氣氛終於得以稍稍緩解。夕陽的餘暉將主峰廣場染上一層暖金色,卻難以完全驅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硝煙味與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隱憂。
歐衛一行人回到淩霄殿前時,雲崖子掌教已在此等候,眉宇間雖帶著疲憊,卻更多是振奮與後怕。
“小師弟!你們回來了!蘊器穀情況如何?”雲崖子快步迎上,急切問道。他雖然收到了歐衛的簡要傳訊,但仍需確認細節。
“魔軍已儘數伏誅,空間旋渦被青玄摧毀,穀內法器無恙,隻是禁製受損,需儘快修複。”歐衛言簡意賅地答道。
雲崖子長長舒了一口氣,撫掌道:“好!好!此次多虧小師弟洞察先機,應對如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看向歐衛的目光,充滿了由衷的讚歎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這位小師弟歸來不過兩日,卻已屢次挽狂瀾於既倒,其實力與手段,著實深不可測。
這時,赤陽真人也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人未至,那粗豪的嗓門已然震響:“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臨淵城那幫魔崽子,被老子一頓砍瓜切菜,宰得乾乾淨淨!可惜跑了幾隻鑽地老鼠,沒儘全功!”他身上煞氣未消,戰甲上還沾染著些許魔血,卻顯得神采奕奕,顯然打得十分酣暢。
緊隨其後,紫霄真人與雪靈兒也相繼返回。紫霄真人周身雷光內斂,對雲崖子和歐衛微微頷首示意黑水關無事。雪靈兒則清冷依舊,隻是對歐衛輕輕點頭,示意巡查完畢,隱患已除。
枯木真人也慢悠悠地踱步回來,手裡還拿著幾株剛采摘的、散發著奇異空間波動的靈草,顯然是順手從哪個角落搜刮來的。
外出馳援的眾人相繼歸來,彙總消息,此番魔軍精心策劃的全麵騷擾與重點突襲,可謂一敗塗地,不僅未能達成任何戰略目標,反而損兵折將,尤其是蘊器穀那一支精銳和一名金丹魔修的損失,足以讓幕後指揮者肉痛不已。
眾真人臉上都露出欣慰與輕鬆之色。宗門又一次頂住了魔軍的攻勢,而且是以一種堪稱碾壓的方式。
然而,歐衛卻並未有多少喜色。他目光掃過略顯歡欣的眾人,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重量:“此戰雖勝,然隱患未除,甚至…更為深重。”
歡快的氣氛為之一滯。
雲崖子掌教收斂笑容,沉聲道:“小師弟所指…是魔軍此次行動所展現出的…針對性?”
“不止。”歐衛搖頭,目光變得深邃,“諸位師兄難道不覺得,魔軍此次行動,對我宗內部布防、高手調動規律、乃至各處要害的薄弱環節,都過於了解了嗎?”
他頓了頓,繼續道:“黑水關巡邏間隙、監測法陣的短暫盲區、蘊器穀禁製輪轉的規律、乃至我等聽聞臨淵城被襲後的第一反應…它們似乎都了如指掌,並能精準利用。這絕非外部偵查所能達到的效果。”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皆是一凜!
赤陽真人瞪大了眼睛,撓著頭:“小師弟你是說…咱們中間有內鬼?!不可能!逍遙宗弟子個個都是好樣的!怎麼可能投靠魔崽子?!”
紫霄真人周身電弧微微一閃,冷聲道:“並非沒有可能。魔種詭異,防不勝防。”
枯木真人也慢吞吞地補充道:“…心誌不堅者…易被魔念所乘…化為魔倀…”
雪靈兒冰藍的眼眸中寒光一閃,她想起了之前巡查時,在一處偏僻哨塔感受到的極其微弱、一閃即逝的詭異波動,當時隻以為是魔氣殘留,如今想來…
雲崖子掌教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小師弟懷疑…有弟子被魔種侵蝕,暗中傳遞消息?”
“恐不止傳遞消息那般簡單。”歐衛目光掃過廣場上那些正在忙碌、或慶幸、或疲憊的弟子們,他的神識在聖印的加持下,變得無比敏銳,能察覺到許多細微的、常人無法感知的氣息流動。
“魔種之術,陰毒無比。初期或許隻是心性微變,易躁易怒,貪念暗生;中期則可能開始無意識地向魔念源頭傳遞信息;而到了後期…”歐衛聲音轉冷,“則徹底淪為魔物傀儡,形同走肉,甚至能在關鍵時刻暴起發難,造成巨大破壞!”
他抬手指向遠處正在協助修複蘊器穀禁製的幾名弟子:“那名灰衣弟子,氣息浮躁,眼底隱有血絲,周身靈光略顯晦暗,雖不明顯,卻與魔氣侵蝕初期的征兆有三分相似。”
又指向正在分發丹藥的丹霞峰女弟子:“那位女弟子,笑容看似溫和,卻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與勉強,其神魂波動有細微的不協調感,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他甚至看向一名正在向赤陽真人彙報戰況的火雲騎隊長:“此人煞氣過重,殺意盈野,雖可能是戰後常態,但其氣血運轉間,有一絲極其隱晦的滯澀,似是魔氣潛伏經絡之兆…”
歐衛每點出一人,那位被點出的弟子便茫然抬頭,感受到諸位祖師和真人驟然銳利的目光,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不知所措。而周圍的弟子們也下意識地遠離了他們幾分,廣場上的氣氛瞬間從劫後餘生的慶幸變得詭異而緊張起來。
赤陽真人看著自己那名得力手下被點名,先是愕然,隨即有些不服氣道:“小師弟!王猛跟了我上百年!每次殺魔都是衝在最前麵!身上煞重點怎麼了?那說明他殺敵勇猛!怎麼就有魔氣潛伏了?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那名叫做王猛的火雲騎隊長更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冤屈地喊道:“祖師明鑒!掌教明鑒!弟子對宗門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每次與魔物廝殺都是奮不顧身,身上沾惹些魔氣也是難免…弟子…”他急得滿頭大汗,語無倫次。
歐衛並未動怒,隻是平靜地看著他,額心聖印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
王猛渾身一顫,忽然感覺一股溫暖純淨的力量掃過全身,方才那點被質疑的委屈和急躁竟莫名平複了許多,但與此同時,他經絡中那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滯澀感,似乎也微微躁動了一下,讓他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弱的不適感。
“我並非斷定他們已入魔途。”歐衛收回目光,對眾人道,“魔種潛伏,極其隱蔽,尤其在初期,與戰後心緒不寧、煞氣纏身、甚至練功出岔的症狀極為相似,難以分辨。我方才所言,隻是基於聖印感知到的些許‘異常’,並非確鑿證據。”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但正因難以分辨,才更需警惕!魔種如同瘟疫,若不及早發現並拔除,一旦擴散開來,後果不堪設想!今日它們能精準突襲蘊器穀,他日未必不能裡應外合,攻破護山大陣!”
眾人聽得脊背發涼,方才勝利的喜悅徹底蕩然無存。一想到身邊共同作戰的同門,可能早已被魔種侵蝕,在不知不覺中向魔族傳遞消息,甚至可能在某個關鍵時刻突然倒戈一擊…那種感覺,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信任的基石,正在悄然開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