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與未來的你：關於那場"哄狗"的談話
一）
此刻的我正坐在會議室門口的長椅上，指尖把手機殼捏出了幾道白痕。走廊儘頭的飲水機在嗡嗡作響，像極了我腦子裡循環播放的噪音——還有十分鐘，就要和那個"傻子"談了。
你還記得嗎？上周我在備忘錄裡寫"就當哄條狗"，當時覺得這比喻夠刻薄，也夠解氣。可真到了節骨眼上，刻薄變成了堵在喉嚨裡的沙礫，解氣則成了強撐著的硬殼。我對著玻璃門理了理襯衫領口，看見自己眼底的紅血絲，突然想問問你：那天談完之後，我有沒有在樓梯間偷偷哭？
應該沒有吧。你向來比我體麵。
剛才在電梯裡遇到保潔阿姨，她推著拖把車跟我打招呼，說"今天天氣真好啊"。我盯著她帽簷上沾著的碎光，突然想起你說過的話——你說人這輩子會遇到很多"不得不"，不得不跟討厭的人握手，不得不把委屈咽成汽水泡泡，可正是這些"不得不"裡，藏著成年人的體麵。
其實我懂的。就像小時候被鄰居家的大黑狗追，奶奶總說"你彆跑，慢慢走，它就不咬你了"。那時候覺得奶奶在說胡話，現在才明白，有些對峙裡，誰先亂了陣腳，誰就輸了。
你說，等會兒我該先開口嗎？要不要給他倒杯茶？他要是又揪著上次的事胡攪蠻纏，我該盯著他的領帶還是皮鞋？這些問題像小蟲子在太陽穴上爬，爬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但我記得你教我的法子——你說緊張的時候就數地磚，一塊，兩塊，三塊……數到第十二塊時，呼吸就平了。我現在就在數，這走廊的地磚是淺灰色的，第三塊缺了個角，第八塊上有片乾掉的咖啡漬，和我上周潑在桌上的那杯一樣。
原來時間真的會重疊。就像此刻的我在數地磚，而你，或許正在一年後的某個下午，想起今天的我。
二）
此刻的我正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手裡轉著你當時用過的那支黑色水筆。陽光把筆影投在日曆上，正好圈住"今天"這個日期——我記得很清楚，一年前的今天，你捏著手機在會議室門口坐了整整十分鐘。
彆緊張，真的。
那天你進去之後，先給他倒了杯茶，水溫剛好，不燙嘴。他果然揪著舊賬不放，聲音比平時高了兩個調，唾沫星子濺在你剛熨過的襯衫上。你沒擦，隻是笑著說"您說的這點我確實沒考慮周全"，然後從文件夾裡抽出早就準備好的補充方案。
你看，你比自己想象中從容。
後來他突然沒話說了，手指在桌上敲了三分鐘，最後嘟囔了句"就這樣吧"。你走出會議室時，走廊的風掀起你襯衫的下擺，像隻剛破繭的蝴蝶。那時候你還不知道，這場談話根本算不上什麼坎，頂多是塊硌腳的小石子，踢開了，路照樣好走。
我知道你現在覺得委屈。覺得憑什麼要你低頭，憑什麼要照顧他的情緒，憑什麼明明是他胡攪蠻纏，你卻要扮演那個"懂事"的人。這些委屈我都記得，就像記得你那天回辦公室後，把自己關進茶水間，對著咖啡機發呆了七分鐘。
但你知道嗎？那天下午小林偷偷跟我說，"你剛才在裡麵笑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你好厲害"。她沒說你厲害在方案做得好，也沒說你厲害在會說話，她說你厲害在"明明憋著氣，卻還能笑著聽他說話"。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養的那隻貓。它總愛跳上餐桌偷魚乾，你越是追，它越跑，爪子還把桌布勾出個洞。後來你學乖了，看見它跳上去，就假裝沒看見，該看電視看電視，該剝橘子剝橘子，沒過幾分鐘，它自己就灰溜溜地跳下來了。
人有時候就像那隻貓，你越在意，他越得意。你給他的情緒騰了地方，他就敢在你心裡撒野。可當你把心裡的地盤留給出差要帶的文件、晚上要追的劇、周末要見的朋友，他連個落腳的角落都找不到。
三）
此刻的我正站在地鐵站台上，耳機裡放著你喜歡的那首鋼琴曲。列車進站的風掀起衣角，我突然想告訴你那天談話結束後的事。
你走後，他在會議室裡待了二十分鐘。保潔阿姨進去換垃圾袋時，聽見他在跟人打電話，說"今天那個誰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阿姨說這話時，手裡的拖把杆還在晃，陽光從她身後的窗戶照進來，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你看，你以為自己在"哄狗"，其實在他眼裡，你已經變成了他看不懂的樣子。這種"看不懂"，比爭吵更有力量。
後來有次部門聚餐，他喝醉了，端著酒杯湊到你麵前，說"上次的事，是我太較真了"。你笑著跟他碰了杯，酒液晃出點在桌布上，像朵突然綻開的小水花。那時候你突然明白，有時候退讓不是認輸，是給對方一個台階，也給自己一個體麵。
我知道你現在還在糾結"憑什麼"。憑什麼要你先遞台階，憑什麼要你消化壞情緒，憑什麼懂事的人總要受委屈。這些糾結我都懂，就像懂你此刻攥緊的拳頭，指甲嵌在掌心，有點疼，但不能說。
可你想想，我們這輩子要做的事那麼多。要學新的軟件，要練流利的英語，要陪爸媽去趟三亞，要給朋友的孩子選生日禮物，要在下雨的周末窩在沙發上看老電影……這些事裡，哪一件不比跟他計較重要？
就像你總說的，人的精力就像手機電量，早上滿格出門，回複工作消息要耗電，應付突發狀況要耗電，連擠地鐵都要耗點電。要是把僅剩的電都用來跟他吵架，晚上回家想跟朋友打個視頻電話，都得插著充電寶，多累啊。
列車來了，我該上車了。最後想跟你說句悄悄話：等會兒進會議室時，記得抬頭看看牆上的鐘。秒針滴答滴答走，每一聲都在說"這一切都會過去"。過去之後，你會在某個陽光很好的下午，像現在的我一樣，站在地鐵站台上，笑著想起今天的自己——那個捏著手機殼，緊張得手心冒汗，卻還是決定"哄一哄"的勇敢的你。
彆怕，你比自己想象中強大。這場談話不是結束，是你學會和世界溫柔交手的開始。而我，就在未來的站台等你，手裡拿著你愛喝的奶茶，三分糖，少冰，就像你每次給自己點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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