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明被那輛無牌黑色轎車送回了住所附近。司機一言不發，如同一個冰冷的機器人。下車時，夜風裹著淩晨的寒意撲麵而來，讓他打了個哆嗦，也讓他從茶室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稍稍清醒。
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附近一條寂靜的街道上徘徊。點燃一支煙，手指卻顫抖得差點點不著火。尼古丁入肺，帶來一絲短暫的麻痹，卻壓不住心底翻騰的恐懼和寒意。
王哲的話像冰冷的刀子，反複切割著他的神經。“棄子”、“處理乾淨”、“你知道該怎麼做”。每一個詞，都意味著血腥的結局。他太了解王哲了，這個人優雅的外表下，是堪比北極寒冰的冷酷和決絕。為了黑金會的“大局”，犧牲一個疤臉，或者再加上一個魏東明，根本不會讓他有絲毫猶豫。
以前，他依附於這棵大樹，享受著帶來的財富和人脈，覺得安全無虞。可現在，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不過是寄生在樹乾上的一株藤蔓，隨時可能被當作累贅修剪掉。尤其是當這棵大樹自己也開始感到威脅，需要清理枝丫的時候。
疤臉……那個瘋子！魏東明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居然連替身都保不住，還把錦繡山莊和自己給供了出去！王哲手裡肯定還有更詳細的情報，隻是沒對自己全說而已。疤臉手裡那些要命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賬本？錄音？視頻？能讓王哲都如此忌憚，甚至動了殺心，分量絕對不輕。
那個“林薇”……王哲懷疑是白若溪的人。白若溪……那個女人的名字魏東明也聽說過，背景神秘，手段厲害，似乎和王哲乃至整個黑金會都有舊怨。如果真是她，那目標就不僅僅是疤臉了，很可能是想通過疤臉這個突破口，撼動王哲，甚至動搖黑金會。
自己現在被夾在了中間。一邊是可能被當作棄子清理掉的危險，一邊是可能被卷入更強大對手交鋒的漩渦。無論哪邊，似乎都是死路。
香煙燃儘，燙到了手指。魏東明驚醒般扔掉煙頭，眼神中充滿了掙紮和恐懼。
不，他不能坐以待斃！他得想辦法！
投靠白若溪？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否定。自己知道太多黑金會和王哲的秘密，對方未必信他，更可能把他當作可以利用完就丟的棋子。而且，王哲的勢力滲透太深，自己稍有異動，恐怕死得更快。
那……遠走高飛？帶著這些年攢下的錢，跑到國外去？可王哲的能量遠超想象，境外也有他們的觸角，自己能跑到哪裡去？更何況，那些錢很多都不乾淨，轉移起來麻煩重重，很容易被盯上。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他疲憊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絕望。以往那些酒肉朋友、生意夥伴，此刻沒有一個人能幫他。在黑金會的陰影下，他看似風光，實則不過是無根的浮萍。
就在他心亂如麻之際，口袋裡另一部很少使用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這部手機，是他用來處理一些極其私密、甚至見不得光的事務的，知道號碼的人寥寥無幾。
他心頭一跳，警惕地四下張望，確認無人後，才迅速掏出手機。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隻有一句話：
「魏先生，橋若將傾，早備舟楫。明日午時，城隍廟後巷第三個垃圾桶，有份‘旅行指南’，或許有用。一位關心您安全的朋友」
短信看完後三秒，自動消失了。
魏東明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衝破胸腔。是誰？誰發的？王哲在試探？還是……陳默？白若溪？或者，是其他想趁火打劫的勢力？
“橋若將傾，早備舟楫……”這句話，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惶恐不安的心。這分明是在呼應王哲那句“怕的是有人想從根子上把橋墩撬鬆”！對方知道王哲找過他！甚至可能猜到了王哲的態度！
這份“旅行指南”……是陷阱？還是真的……一條生路？
巨大的恐懼和一絲絕境中萌生的、微弱的希望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窒息。他死死攥著手機，指節發白。
去，還是不去？
這個選擇，可能決定他的生死。
城北，白若溪的新落腳點，一間短租公寓內。
她剛剛通過加密網絡，確認了眼線發來的最新消息：魏東明在住所外徘徊約二十分鐘後回家，期間似乎查看過手機，情緒激動。王哲園林會所附近，有可疑車輛加強巡邏，但未見“清潔組”大規模出動跡象。
她微微蹙眉。王哲的反應比她預想的要冷靜和迅速。沒有立刻對魏東明采取措施，而是選擇了施壓和監控，這說明王哲對魏東明還有用，或者暫時不想打草驚蛇。但“清潔組”被召集，意味著王哲已經決心處理疤臉這個麻煩了，很可能包括物理清除。
她給魏東明發的那條“釣魚”短信，是計劃外的一步險棋。原本隻是想讓魏東明更恐慌，加速他的心理崩潰，或許能促使他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暴露更多破綻。但現在看來，王哲的控製力依然很強，魏東明未必敢輕易接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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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種子已經埋下。在極度的恐懼和壓力下，人的求生本能會壓倒理性。隻要有一絲可能，魏東明很可能會去查看那份所謂的“旅行指南”。那裡麵，當然不會是真的逃生路線，而是一些經過精心篩選、半真半假的“提醒”和“線索”，既能進一步加劇魏東明對王哲的恐懼和對疤臉的不信任，也可能誘使他為了自保，吐露出一些關於疤臉或王哲的、更有價值的信息。
這是一步閒棋，但有時，閒棋也能攪動大局。
她再次聯係陳默，將王哲可能動用“清潔組”處理疤臉、以及魏東明的最新動向簡要通報。
陳默的回複很快：「收到。錦繡山莊17號已確認廢棄，疤臉未現身。‘清潔組’動向已留意。魏東明處，靜觀其變，可適當加碼壓力，但勿直接接觸。」
白若溪明白陳默的意思。疤臉更加狡猾，已經提前撤離。現在重點是盯著王哲的“清潔組”，看他們如何行動，或許能順藤摸瓜找到疤臉真正的藏身處，或者發現那個“把柄”的線索。至於魏東明，繼續讓他浸泡在恐懼的毒液裡就好，逼得太緊反而可能讓他徹底倒向王哲。
她關掉電腦，走到窗邊。天色將明未明，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
棋盤上的形勢越發複雜，王哲、疤臉、魏東明、陳默、她自己……每個人都在算計，每個人又都可能成為彆人的棋子。而那個足以撼動一切的“把柄”，依舊隱藏在最深沉的迷霧之後。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小片模糊。這場無聲的戰爭，比拚的不僅是力量，更是耐心、智慧和誰更能承受壓力。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難熬，卻也預示著轉機可能就在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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