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研沒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垂眸，看不出眼底的情緒。
段向之的回答，沒有提供餘研母獸為什麼離開族群的線索，隻是印證了，脫離族群，在當時乃至現在，都是一條異常艱難且罕見的道路。
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和族裡鬨矛盾？還是……更不得已的苦衷？
餘研抿緊了嘴唇，母親遠離了可能提供庇護的族群，當年選擇與一個普通狼族獸人結合，最終釀成悲劇......這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故事？
是不被接納的苦戀？
是理念的不合？
還是......為了躲避段向之口中那些“覬覦血脈”的可怕勢力？
他沉默地搖了搖頭，對段向之輕聲道：“沒什麼，隻是......隨便問問。”
段向之沒有繼續追問餘研異樣的原因，隻是順著話頭補充道：“反正現在，願意主動離開族群的同族真的很少很少啦。我們異狼族的孩子，從小在族裡長大，聽著一樣的故事，學著一樣的本事，互相都認識，血脈相親......大家都很戀家的。”
餘研依舊沉默著，隻是那“戀家”二字，還是有些刺痛，他無法想象母親當年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這樣一個血脈相連的“家”。
羅長老適時地接過了話頭，這正好緩解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哦？聽段小友此言，似乎如今的異狼族，比起古時記載，規模要小上許多？老夫曾聞，上古之時，異狼族亦有數支，散居各地，各有所長。不知......如今可還有旁支聯係？”
這個問題顯然更對段向之的“知識範圍”。他鬆了口氣，認真回想了一下，才回答道：“羅長老知道的真多。我聽族裡老人講過，是很久以前了，異狼族確實有好幾個不同的支係，住在不同的地方。不過......好像從我父母那一輩甚至更早開始，聯係就越來越少了。我小時候隱約記得，還有兩三個旁支的叔叔伯伯偶爾會派人來交換些東西，或者傳遞消息。但後來......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慢慢就沒了音訊。”
說到這裡，段向之有些落寞，其實大家也能從他的反應看出來，異狼族目前迫切的需要和旁支建立聯係，他繼續開口道：“現在，大概就隻剩下我們這一支，還守在這沉骨林附近了。其他的......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還記不記得我們。”
旁支......失去聯係的其他支係......母親，會不會就來自其中某一支？
而失去聯係的原因，是否也與段向之前麵提到的“覬覦”和“獵殺”有關？
羅長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旁支凋零”這個信息記在了心裡。
看來，異狼族的現狀，比預想的還要封閉和艱難。
江玖一直聽著段向之關於族群往事的敘述，心中疑慮未消，此刻見他態度坦誠，便順勢將話題引回當下，問出了那個關鍵的問題：“段公子，我們今日相遇，實在巧合。不知你為何會恰好出現在龍骨草所在的山洞附近？是因為......那草藥對貴族而言，也有特彆的用處嗎？”
她的問話直截了當，目光平靜卻帶著審視。
長老、隱霄等人的注意力也再次集中到段向之身上。
這確實是整個相遇中最讓人起疑的一點，段向之的出現未免太過湊巧。
段向之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啊，這個......確實是因為龍骨草。不過不是去搶或者守著，是按著日子去看看長勢。”他解釋道，“族裡對沉骨林內幾處特殊的藥材生長點都有記載，龍骨草是其中之一。長老們會安排族人定期巡視，主要是記錄生長情況，判斷是否成熟，以及......留意有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今天剛好輪到我巡視那片區域，結果就感應到了同族的血脈波動，還有......挖掘的動靜，所以就過去看看。”
他頓了頓，看向江玖：“姑娘請放心，我們雖然需要龍骨草，但並非稀缺到要與同族爭奪的地步。這沉骨林環境特殊，適合它生長的地方不止一處，而且正如我之前所說，它對我們異狼族的意義，更多在於輔助年幼或力量不穩的族人平複血脈。成熟後能被妥善使用的龍骨草，才是好草。若是爛在泥裡，或者被不相乾的人胡亂糟蹋了，那才可惜。”
這時，一直沉默傾聽的餘研抬起了頭：“既然這龍骨草對你們......也很重要，那我們一下子取走了那麼多，你們......族裡的長老們，會不會介意？”
段向之看向餘研：“你是我們的同族，你不必為此不安。龍骨草在這裡並非絕世罕見之物，我們族內也有少量儲存以備不時之需。今日你們取走的那些，按照記載的周期來看，正是成熟可用的年份，品質也是上佳。”
“能被挖掘出來，說明它們等到了該被使用的時候。而且，是用在了你——一位流落在外的同族血脈身上，用來幫助穩定和提升你的力量。”他說到這裡，還出聲安慰餘研，“這對我們族裡來說，非但不是損失，反而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長老們若是知道，外麵還有同族存在，並且獲得了龍骨草的幫助，隻會感到欣慰，絕不會介意的。血脈的力量得以延續和加強，比多少草藥埋在地下都有意義。”
他這番話說得誠懇在理，很大程度上打消了江玖等人關於“巧取豪奪”的顧慮，也讓餘研緊繃的心弦略微一鬆。
然而，江玖並未完全放鬆警惕。
段向之的坦誠和善意或許是真實的，但一個與世隔絕的族群，對外來者如此熱情開放，甚至對珍貴資源如此“大方”，背後是否還有更深層的原因或需求？
段向之口中“值得高興”的事情，或許並不僅僅是因為找到了同族那麼簡單。
她看了一眼隱霄，隱霄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示意段向之此刻並沒有危險的壞心思。
“段公子深明大義，我等感激。”江玖客氣地回應，將話題稍稍拉開，“不知貴族棲息地還有多遠？我們這麼多人前去打擾，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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