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端起碗筷,朝著門口走去,經過王麵身邊時停頓了一下,像是才想起王麵還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出個笑容,對著王麵說道:
“周平小的時候,總喜歡折老家門口那棵大柳樹的樹枝當劍耍,差點薅禿它,也不知道它還活著沒。”
“三舅,”
王麵也跟著站起身,他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需要我幫您……”
“不用不用,”
三舅連忙搖頭,
“就幾個碗,我自己來就行。你坐,你再坐會兒。”
他說著,端著碗筷走了出去,順便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裡頓時隻剩下王麵一人。
青煙被關門的氣流帶動,劇烈地搖曳了一下,又緩緩恢複垂直。
王麵的目光落在香爐後那個小小的黑色相框上,相框裡是一張黑白的證件照。
照片上的少年大約十八九歲,穿著不合身的黑色長衫,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眼神清澈,帶著一絲未褪的青澀和不易察覺的緊張。
那是周平,幾年前的周平。
王麵聽三舅說過,平時周平不太喜歡拍照。
所以周平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是周平剛滿十八歲成為土菜館正式員工時,辦健康證的時候拍的證件照。
和現在強大卻社恐的劍聖截然不同,那是更早之前,被三舅小心翼翼珍藏著的模樣。
王麵靜靜地站在房間中央,月光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
他聽著樓下廚房隱約傳來的細微水聲,那是三舅在清洗碗筷。
三舅依舊期盼著能在夢裡與周平見上一麵,他對死亡並無恐懼,隻因為相信大夏有地府輪回,靈魂終有歸處,總覺得將來還能再見。
王麵的眼中翻湧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他想告訴三舅,周平化道而去,身魂融於法則,守護長存,卻沒有給未來留下一絲一毫的魂魄,連地府也去不了。
但那真相太殘忍,足以碾碎這個操勞半生的中年男人的最後一點念想。
最終,他也隻是垂下眼眸,將所有翻騰的話語壓回心底,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張照片,將少年青澀的笑容印入眼底,然後悄然轉身,輕輕推開房門離開。
……
周平化道的餘波未平,葉梵卸任的震蕩仍在,假麵小隊在經過短暫的休整後,便收到了來自總部的緊急傳喚。
命令來自新任總司令——左青,這一次,並非任務簡令,而是直接要求小隊全員前往上京總部報到。
總部大樓,頂層會議室。
左青站在主位前,身上那套總司令的製服似乎還未完全熨帖出屬於他的痕跡。
他身後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顯示著上次博物館襲擊事件的詳細分析報告,以及那名昏迷襲擊者的麵部特征、能量殘留譜係對比圖。
“經過深度審訊和多方數據比對,現已基本確認,”
左青的聲音如同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上次博物館襲擊事件的幕後主導者,以及那名襲擊者的來源,並非我們之前猜測的古神教會殘餘或新興邪教組織。而是來自——”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正襟危坐的假麵小隊七人,緩緩吐出兩個字:
“日本。”
左青話音剛落,會議室內旋渦就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被旁邊的月鬼用眼神死死按住。
王麵銀灰色的眼眸驟然收縮。
日本?
百年前,那場席卷全球的迷霧自南極爆發,吞噬了幾乎所有的文明國度。
山川傾覆,國度湮滅,生靈塗炭。
唯有大夏,在最後關頭,無數神明燃燒自身修為與神魂,化身數十塊通天徹地的“鎮國神碑”,硬生生鎮守於邊疆,將那毀滅性的迷霧阻擋在外,為大夏留下了一片得以喘息的淨土。
百年來,守夜人一代代守護著神碑,也與試圖侵蝕進來的迷霧中的神秘殊死搏殺。
所有人都早已默認,迷霧之外,皆為死地,文明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