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夫子以前是長沙城裡推板車賣黃泥為生的一種職業。
有一種上等的黃泥叫做‘糯米泥’,也就是唐宋土坑墓葬的回填土,所以當時很多土夫子都在墓葬周邊挖黃泥,偶爾還能挖出一些唐宋墓葬的隨葬品,賣給古董商換幾個小錢,久而久之,這些土夫子乾脆就以盜掘古墓為生,表麵挖黃泥,背地裡盜掘古墓。
再後來,黃泥的需求量減少,推板車賣黃泥的行業落寞,土夫子就變成了南派盜墓賊的專屬稱呼。
我也是沒想到,這老頭兒居然會是個盜墓賊,難怪剛才看他懷裡揣著東西,鬼鬼祟祟的從外麵回來。
這下可就有意思了,在當時盜墓可是大罪,一旦被抓保底都是十年起步。
二叔看老頭兒的身份被戳破,立馬就老實了,這才放心的鬆了手。
老頭兒被掐的臉色漲紅發紫,猛喘了幾口氣後,壓低著嗓音還帶著哭腔求饒道:“兩位大爺,我就是一個瘸老頭子,家裡實在麼得錢……”
老頭的話還沒說完,隔壁院子突然傳來幾聲狗吠。
那時的農村,尤其是在夜裡,但凡有一條狗先開了腔,整個村子裡的狗也都跟著叫了起來。
一時間村裡狗吠聲沸騰,旁邊的屋裡還突然亮起了燈,跟著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爹,是你回來了麼?”
屋裡居然還有個女人!
二叔看屋裡還有個人,再加上全村的狗聲鼎沸,此地不宜久留,也沒跟老頭兒磨嘰,趕緊讓我撿起雪窩裡的瓷器碎片,拎著布袋,倉皇的跑出了村兒,騎著二八單杠,一路不停的回了長沙城。
我由於當時太緊張,掌心還被瓷片劃破了一個口子,在雪地裡流了不少血。
這也是我和二叔第一次順手牽羊‘失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心裡嘀咕著:“二叔這麼會算,就沒算到我們會有血光之災麼?”
等回了長沙城都已經是後半夜,雪也越下越大。
我和二叔住在城中村的一個老房子,雖然破了點,但好在是個獨院兒。
進屋關門後,二叔讓我自己包紮一下傷口,他則一副迫不及待的把布麻袋裡的瓷器碎片全部都小心翼翼的倒在了桌子上,先是找幾塊大瓷片簡單的拚湊了一下,是個青瓷的五聯罐。
之前我和二叔下鄉鏟地皮也收過五聯罐,就是一個大罐的肩部堆塑了四個小罐,但都是陶製的,不值什麼錢,可二叔卻看的兩眼放光,趕緊讓我架起爐火熬漿糊,把這個五聯罐給粘起來。
我正好也餓得不行,熬了一大碗漿糊,自己吃了半碗墊墊肚子,用剩下的半碗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把這個五聯罐給拚接粘了起來。
這可不是古董修複,就是單純的粘起來,確定碎片有沒有缺失。
還好,碎片是齊的。
粘好之後的五聯罐看起來造型很奇特,下麵堆塑了蠶的形狀,中間是人、狗和熊,最上麵是鳥的形象。
我知道這每層都代表著一種寓意,有著很強民間風俗和宗教色彩,但他畢竟隻是個五聯罐,還用漿糊粘的慘目忍睹,所以就皺著眉頭納悶的問二叔:“這就是咱們的否極泰來?”
我怎麼看這東西都不像是個值錢貨,冒這麼大風險就到手了個這,算是哪門子的否極泰來啊!
二叔也聽出了我這話的弦外之音,他瞥了我一眼,說道:“你懂個鏟鏟,五聯罐都是陶瓷,你見過青瓷還有這麼漂亮塑型的?文玩古董講究的就是一個物以稀為貴!”
說罷,二叔又拿起了桌子上一塊不大的玉片,半眯著眼睛開始琢磨起來。
這塊玉片也是布麻袋裡的,看上去平平無奇,就是四個角鑽了四個小孔,像是什麼東西上麵的裝飾。
我靠近過去好奇的問道:“叔,這是麼子?”
二叔拿著玉片反複琢磨了好一會兒,臉上還帶著陰沉不定的古怪表情,我的好奇心都被勾到了頂點,結果二叔就憋出了一個字:“像!”
“像麼子?”我又趕緊問道。
“像否極泰來!”二叔自顧自的點著頭。
我在燈光下看著二叔臉上那副極其認真的表情,心裡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叔,咱用先去醫院掛個急診嗎?”
“什麼急診?”
二叔眉頭一皺,反應過來後,抬手就朝我頭上邦邦敲了兩下。
那夜的風雪很大,我嗷嗷的痛嚎聲傳的很遠……
第二天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雪給整個長沙城披上了一層銀裝,路上的積雪沒過了小腿,冷的伸不出手。
我和二叔拿著昨天用漿糊粘好的五聯罐,去了寶南街古玩市場。
今天已經是大年三十,天兒冷的撒泡尿都能立馬結冰,但依舊抵擋不住古玩行的熱鬨,天灰蒙蒙才剛亮,寶南街的古玩市場就已經是一番人頭攢動的火熱景象。
像我和二叔這種專門下鄉鏟地皮的古玩販子,基本上都有幾個固定的賣家,到了古玩市場後,直奔沁園齋。
沁園齋的老板姓金,四十來歲,人很瘦,一雙永遠睜不開的眯眯眼雖然小,但都說眼小聚光,他在鑒賞文玩古董這一塊兒眼力很毒,我們明麵上叫他金老板,背後都喊他‘金小眼兒’的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