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怔住,片刻後忽然低笑出聲:“她從前就是這個性子,睚眥必究,半點委屈都受不得,隻是後來武功廢了,才受了許多委屈。”
季遠安看他一臉懷念,實在是不好打擊他,桑餘那是為了人家李識衍才動的手。
隻是祁蘅自己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想起什麼,眉頭倏地擰緊:“那麼危險的地方,她去做什麼?”
季遠安喉結滾動,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是為了李識衍。”
燭花“啪”地爆響。
祁蘅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良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他低頭繼續批閱奏折,朱筆卻懸在半空遲遲未落。
是啊,稍微動點腦子想想桑餘也知道是為了誰,他非要自討苦吃的問出來。
問出來,然後呢?
他還是……沒辦法接受桑餘以後都會護著彆人的事實。
“明日……”他忽然開口,聲音啞得厲害,“明日朕要親自去撫慰災民。”
季遠安垂首立在一旁,沒有勸阻。
他知道,祁蘅就是想去看桑餘,找個理由罷了。
——
雨後的南街彌漫著泥土的腥氣,祁蘅的鑾駕碾過積水未乾的路麵,在臨時搭建的粥棚前停下了。
他掀簾下轎,正看見幾個孩童捧著熱粥小口啜飲,熱氣氤氳在他們凍得通紅的小臉上。
祁蘅眉宇間的鬱色稍霽,轉頭對春連道:“去備些厚衣和——”
“回陛下,”戶部尚書小心翼翼地插話,“摘星樓的紀掌櫃和李夫人連夜就已將棉衣和傷寒湯藥籌措發放好了,今早所有百姓都領到了。”
祁蘅怔在原地,他過了許久才明白過來,這個“李夫人”說的是誰。
他眸色一點點冷了下來,話音隱忍:“李識衍尚未成婚,哪來的夫人?”
戶部尚書嚇得急忙噤聲,躬身行禮:“微臣失言!是……是桑姑娘...”
祁蘅沒再說話,往前走了一截。
他今日來換的常服,百姓看不出什麼,更不知道他是皇帝,這樣倒是少了許多麻煩。
直到祁蘅遠遠的看見桑餘,才停下腳步。
桑餘動作嫻熟地替災民發藥,偶爾抬頭與身旁的李識衍交換個眼神,兩個人很有默契。
而自己似乎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就連從前,也沒有和桑餘這樣平等的相處。
祁蘅的頭又開始疼,連著心口也開始疼。
春連捧著鬥篷過來,他也看見了桑餘。
乾爹說過,如果陛下和桑姑娘遇見,就躲得遠遠的,不要攔著陛下去尋她,否則可是要掉腦袋的。
他正準備悄悄退下,卻忽然聽見陛下極輕地說了句:“走吧。”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們去河堤看看。”
桑餘正低頭攪動藥罐裡的湯藥,忽然覺得身後像是有誰的目光投來。
她下意識回頭望去,長街儘頭空蕩蕩的,誰也沒有。
“怎麼了?”李識衍問。
“沒什麼。”桑餘搖搖頭,沒當回事,伸手捉住他纏著紗布的手腕,“當心彆沾到水。”
李識衍眉眼彎起,笑得溫潤:“好。”
桑餘繼續專注熬藥,李識衍嘴角的笑意卻漸漸的凝固。
他轉頭,望向方才空無一人的街角,眼底翻湧著晦暗的寒意。
那個位置,正是祁蘅停留過的地方。
藥罐咕嘟咕嘟冒著泡,李識衍無聲地攥緊掌心,紗布下未愈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祁蘅,你到底...還想纏著她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