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動。”桑餘說:“等你好些了,我們再去。”
祁蘅望著虛空說:“這一次,我隻要我們二人,不要其他人,隻有你和我。”
“嗯。”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簌簌的落雪聲像是誰壓抑的啜泣。
這是他們之間,這一生,最後的約定了。
——
祁蘅終於睡下了,桑餘退出殿外。
夜雪未停,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在寂靜的宮道上映出幽幽冷光。
遠處廊下,一道修長身影提著燈籠靜靜佇立。
昏黃的燈光勾勒出李識衍清俊的輪廓,他肩頭已落了一層薄雪,顯然已等候多時。
桑餘走近,李識衍抬手將油紙傘傾向她那邊。
傘麵微傾,雪花便順著傘骨簌簌滑落。
“他有沒有為難你?”李識衍低聲問。
桑餘搖了搖頭,發間未化的雪粒隨著動作簌簌落下:“他很虛弱……”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他的病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至少能吃的進東西。”
李識衍聞言微微頷首,燈籠的光影在他眼底搖曳:“那就好。”他伸手拂去桑餘肩頭的落雪,聲音壓得更低,“這樣,應該能撐到扶持翎親王上位的時候。今日翎親王聽到祁蘅的事後,哭了許久,我告訴他,坐上那個皇位以後就不能哭,以後都不要哭了,替陛下守好這個江山,才是他唯一要做的。那孩子聽完,便像是一瞬間長大了,一句沒哭。”
兩人並肩走在雪中,燈籠的光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桑餘停下腳步,仰頭望著不斷飄落的雪花,輕聲道:“識衍,看到他那樣我忽然不恨他了。或許,不恨他,能讓他走得舒心些。”
李識衍沉默地站在她身側,手中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晃動。
他望著桑餘被雪光映照的側臉,心裡都明白。
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十一年光陰,怎會儘是恨意?那些刻骨銘心的瞬間,那些好與壞,都早已融進骨血裡。隻要提起恨,就不可避免地會想起曾經的愛。
“嗯。”他最終隻是輕輕應了一聲,將傘又往她那邊傾斜了些。
桑餘轉頭看他,忽然伸手拂去他眉梢的雪粒:“冷嗎?”
李識衍搖搖頭,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回去吧。明日還要早朝。”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身後的宮道漸漸被新雪覆蓋,連同兩人的腳印。
李識衍知道,有些心結需要時間慢慢化解,就像這冬雪終會消融,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邊撐好這把傘。
身後,乾清宮的殿門無聲地裂開一道縫隙。
祁蘅披著單薄的寢衣,靜靜地佇立在門後。
寒風卷著雪粒灌入,吹動他散落的發絲,落進領口裡,他卻渾然不覺。
隻是一動不動的望著遠處那兩道依偎的身影。
李識衍的傘始終傾向桑餘那邊,而桑餘微微仰頭與他說話的模樣,是那樣自然親昵。
燈籠的光暈將他們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在雪地上拖得很長很長。
祁蘅的嘴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沒有憤怒,沒有嫉妒,隻是這樣平靜地注視著,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皮影戲。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雪幕中,他才緩緩合上門扉。
一邊走,他一邊忽然笑了:“真好……”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有人護著了。”
殿內的燭火忽明忽暗,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孤獨而修長。
窗外,雪落,越發的大。